子翔写:“他走前把剩余物资留给我们,我们很是欢喜,下星期,有加国华裔牙医来义务帮诸村乡民免费整牙。”
“华人传统如此:总忘不了家乡,一定想为祖家做些事,一批一批各行各业的人回去协助建设。”
“你呢,你可想回去?”
“我俩也去教英语?”
饼两日,子翔又这样写:“今日,有一队美国人来到诸村,开始在一个险峻的山谷进行发掘工程,他们带来极之先进器械,我与学生忍不住上去围观。
“开始,以为他们是考古学家,他们用绳索锤下山谷逐寸小心挖掘,用筛子细细把沙石筛过寻找不知甚么,十分神秘,但是整组人都友善,下午他们在帐篷内喝茶,用松饼招待孩子们,欢迎他们去看美国电影。”
张伟杰奇问:“这队美国人干甚么?”
岳琪说:“我去打探一下。”
她去打了几个电话。
只见她表情越来越诧异,回来说:“原来如此。”
张伟杰问:“甚么一回事?”
岳琪这样回复子翔:“这组美国人在当地政府同意下挖掘第二次大战被日军击落一架秃鹰式战机残械,当时飞机上有五名军人失踪,希望寻回残骸。”
张伟杰点点头,“一个不能少。”
子翔这样回复:“恍然大悟。”
“不可当面拆穿。”
“当然,我明白。”
“营里有些甚么人?”
“有一个祖麦考博士,红发绿眼,很喜欢我的学生,给他们上地质学课。”
岳琪笑:“嘿,还以为她在穷乡僻壤会觉得沉闷,其实生活多彩多姿,胜过石屎森林呆滞刻板多多。”
“只可惜卫生设备欠佳。”
两夫妻笑起来。
“噫有点羡慕子翔。”
“劝君莫借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有甚么志向意愿,趁年轻时做妥,千万别口口声声退休后如何如何,届时走也走不动,能够喝杯茶看报纸已经很好。”
一言像是惊醒了李岳琪,她捧着茶杯发呆。
(27)
丈夫问她:“你可是有甚么心愿?去,我支持你,我是男人,男人之苦是非做不可,你是女子,捱过廿年牛工已经足够。”
岳琪轻轻说:“我并不想去阿玛逊流域探险,我只想学跳探戈,读法文版小王子,以及游泳跳水,还有,写一本小说。”
“你不会这些?”她丈夫佯装大吃一惊,“结婚十年你一直瞒我?这些都应当在十八岁之前全部学会。”
岳琪感慨,“自幼家贫,学这些武艺多么昂贵,统统按时收费,又得劳大人管接管送,全属小资产阶级玩意,我家负担不起时间金钱。”
“有志者事竟成。”
“我今天就去安排课程。”
张伟杰微笑,“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岳琪立刻开车到社区中心报名。
张伟杰说:“你讲的几样工夫,我只谙游泳。”
“已经强过我,你是我英雄,”岳琪又补一句,“子翔是我偶像。”
自从第一次访问子翔,岳琪就自心坎里开始喜欢她。
子翔的讯息不停。
“孩子们要求不多,朴实可喜,一条绳子,一只皮球,已经运动得很高兴,像其它家长一样,我没有把电子游戏机拿出来,我有整套超级马利奥,玩得出神入化,但我不打算传授他们,真有点自私。”
“原来南昌是古都,数千年历史,叫人敬畏,家母当年选择移民加国,是因为考虑到孩子们读地理及历史都不难,立国才短短百余年,一个下午可背熟历史,十四个省份,全部四四方方,可用尺画直线……”
“天气渐渐寒冷,林斯送可可粉来,我托他带卫生用品,不好意思开口,只用字条写出牌子种类,他一直脸色自若,完成重要任务,自该剎那起,我觉得他可以做终身伴侣。”
岳琪看得笑出来。
“可有其它人消息?”
“爸爸前来探我,第一次提到退休,时间过得真快,我劝他做少一点,减产,多拨时间给自己,却也不可完全歇业,以免无聊寂寞。”
“妈妈爱上诸村婴儿,借故探访,在人家里盘旋不走,可是她讨厌乡村里黄狗,嫌它们癞皮。”
“好消息,大事,子翊来访,这人有通天彻地本领,他已筹募到经费,打算到诸村增建校舍,正在与三级政府商议。”
全家出动,真叫人羡慕。
岳琪说:“我们也去南昌。”
“我唯命是从。”
“总不能空手去。”
“我试一试请华人社区捐一辆小货车。”
“或是十架脚踏车,可能更为实际。”
“你说得对,我立刻去做。”
志趣相同的时候,世界会得缩小。
傍晚岳琪说:“我征询过子翔意见,她与同事王珊去问过诸村乡民,他们最想要的是大银幕电视机及天线设备。”
一切都准备妥当,张氏夫妇却没有成行。
岳琪发觉身体起了变化:疲倦、水肿,全身酸软,她忽然心灰,第一个感觉是:好不容易捱出头来,却得了癌症。
连忙去看医生。
医生替她检查,又实时做了几个测试,半小时后,同她说:“张太太,我百分百肯定——”
岳琪垂头,不是乳癌就是肺癌,她入行早期曾经吸烟。
“——你已怀孕超过六周。”
岳琪猛地抬起头来,惊喜莫名。
“张太太,你是高龄产妇,我建议你尽量休息,以散步为主要运动,多吃蔬果,注意体重,不要跑来跑去。”
“可否旅行?”
“请忍耐这九个月,我相信贤伉俪盼望小生命来临已有一段日子。”
“医生,整整十年,出尽百宝,药石无灵。”
岳琪落下泪来。
“张太太,请你每两个星期到诊所检查。”
“我现在应该做些甚么?”
“松弛,休息。”
张伟杰知道消息后在大厅做了一连串恻手翻,用手搥胸大叫。
他们只得取消南昌之行。
由社团捐赠的大电视及时运到,安装在中学礼堂恻,每天傍晚,开放三小时娱众。
他们在照片中看到新校舍渐渐建成。
容子翔站在建筑地盘指挥如意,发挥她的工作美。
算一算日子,她到诸村已超过三个月。
半个学期已经过去。
“琪姐,我发觉华人一贯教学方式主张背熟死记也是办法,像英语文法中的过去完成继续式,不如先硬记,后理解。”
“胎儿是男是女?想你们不会计较,做你俩子女一定幸福,你俩开明民主,又有爱心,家境也好,又愿意拨时间照顾孩子。”
“子翔,你得告诉我,孩子们对事物的爱恶。”
“琪姐,我已老大,又不是小孩。”
“真有点畏惧。”
“你爱护支持他不就行了。”
“代沟,会有人以为我是他外婆吗。”
子翔这样答:“咄,外婆或祖母有何关系,幼儿需要的只是爱护关切。”
“打算叫他学小提琴。”
“我把汤臣女士介绍给你。”
张伟杰说:“子翔年纪轻,精神好,工作那样忙,还能天天写电邮。”
岳琪怀孕后因为压力庞大,有点喜怒无常,反问:“我已无力气?我还写作、管家,打算自然生产,亲手育儿呢。”
“是是,对不起,贤妻,是我造次。”
岳琪体重增加过速,医生劝她小心饮食,可是岳琪像是豁出去了,吃起炸薯条来,手挥目送,两大包下肚,犹叹道:“宛如沧海一粟。”
很快吹气一般,胖到一百五十多磅,行动颇为不便。
张伟杰苦劝无效。
“届生养期你会重达两百磅,像喜剧电影中肥女,而且患血压高与糖尿病。”
“多谢诅咒。”
“为儿为己,请压抑食欲。”
岳琪不予理睬,埋首巧克力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