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球诧异,“你又在伦敦述职?”
“不,”袁跃飞答:“结球,这是三边会议电话,我在大西洋另一边。”
呵,科技进步有这样好处。
“结球,给点意见。”
结球见过那老人,坐在旧布堆旁边,暧昧地看不清她,待发觉了,才知道是一个盲人。
结球说:“好像是要出现,否则於礼不合。”
“思讯不愿意再接触他们。”
“这也不正确,英雄莫论出身?”
“我无法说服她,到底年纪还校”
“这样吧,我来作主,将来有什么事,可以怪我,我负全责,她不想做这件事,无谓勉强,做人匆匆数十寒暑,尽量开开心心。”
思讯忽然哽咽。
这些女子不但要照顾自身,还得兼顾家庭,入息、子女,可是,也都设法承担下来。
结球拉开抽屉,取出一帧照片,那是公司同事替他们拍摄,在一个联欢晚会上,他的手搭在她的椅背上。她一直觉得他的手粗壮,指节尤其凸出,现在才知道,是因为少年时做过太多粗重工夫。
她把照片放进信封,用切纸机切碎。
每个人都以为林结球将与姚医生结婚,连结球本人都觉得好事将近,只有姚伟求知道,她与他最接近的时刻,已经过去,虽然这也不妨碍结婚。
他与她商量:“暑假我们出去玩。”
“你我早已毕业,最后一个暑假也已过去。”
“你已做得双颊深陷,一定要放假。”
“去何处?”结球不起劲。
“到法国南部租间农屋,买菜煮饭。”他神情向往。
结球大惊,“嗄,这叫度假?”
“你做过女人做的家课没有?”
“姚医生,现代女子的功课在办公桌上做。”
“试试回归自然吧,也许你会喜欢。”
结球拾起桌子上一封信,用裁纸刀拆开,一看之下,她呀地一声。
姚伟求看到是一张喜帖,淡红色,烫银字。
他见结球意外,便开玩笑说:“旧情人结婚?”
是程育龄迎娶麦倩儿。
“这么快,他们认识不过两个月。”
姚医生也有点感慨,“人家感情道路畅顺。”
结球不伴声。
真幸运,那么快找到殷实的夥伴,共同经营生活,免除大悲大喜,大上大落。
“你与我又如何?”
结球笑,“好,到法国南部煮饭去。”
姚医生很高兴,“我立刻开始计划。“
五月份,思讯就回来了。
住在结球家客房,手长腿长的她看上去与结球像两姊妹。
她逗留两星期后会去一个网球营,但是三天后小男朋友勃兰顿自新加坡追上来。
那男孩子剑盾星目,身段非常好,是名游泳健将。
结球问:“可有中文名字?”
他答:“刘允康。”
“会写中文吗?”
“我会读华文报头条。”
“你住哪里?”
“二叔家。”他递上长辈名片。
结球”看,是刘钧全建筑事务所,大树好遮荫,这孩子有家底。
“知道必须保护女友吗?”
那男孩子不敢佻皮,轻轻答:“有人欺侮她,我会拚命为她出头。大厦着火,我会冲进去救她。只剩一只救生圈,我会让给她,我一定小心驾驶,永不惹她生气。”
结球本来想端长辈架子,乘机教训小子,没想到他三分稚气地说出这样高境界的话来,叫结球哽咽。
思讯的眼光比她好。
不,不,她林结球当初要求的并不是叫对方跳进火坑,能够得到被爱的感觉,也已经足够。
刘允康这次考试及格。
星期天,他接了思讯与家人出海游玩。
结球在家看小说,读到最后一章—喃喃抱怨:“千篇一律,俊男美女彼此痴恋的故事,几时我也动笔—肯定一纸风行,打垮这等乏力之作,取其地位而代之,不过,现在还没有时间,还是重看莎士比亚全集吧。”
说罢,她笑了出来。
这时,门铃响起。
结球去一看,咦,门外是袁跃飞。
他拎著行李,“结球你气色好多了。”
“你来度假?”
“公私两便,思讯不在家?”
“坐游艇出海去了。”
他有点累,一脸胡须渣,斟了一大杯冰水,坐窝大沙发里,“可有地方住?”
“欢迎。”
“不用那小医生批准?”
“阿袁,不见得一有男友连兄弟也得放弃。”
“好,有义气。”
他大力放下杯子,水花四溅。
“你有话要说?”结球明知故问。
“思讯同什么人出去?”
结球声音很轻,“朋友。”
“是一个小孩子吧。”
“她自己也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子。”
袁跃飞颓然,“他会爱她吗?”
结球据实答:“我想不会,小朋友初初约会,一点长远计划也无,也许三个月后分手,又另外找新的对象,这都是正常现象,到了十七八岁,也许尝试初恋,有失望有甜蜜,他们大把时间,失败成功均不要紧。”
袁跃飞用手掩著脸。
结球说下去:“身为你手足,不得不提醒你,这也是回头的时候了。”
袁并没有抬起头来。
“先去淋个浴,我们慢慢再聊。”
这时,大门一开,刘允康送思讯回来了。
少男少女晒得一脸金棕。
思讯一见袁跃飞,意外惊喜,立刻介绍男朋友给他认识。
刘允康以为他是阿姨的男朋友?,叫声“叔叔”。
袁跃飞脸如死灰。
刹那间这几个月的感情历程在他脑海里闪过,像濒死的人回忆一生,浓缩一幕幕在眼前掠过,电光石火间看得透彻无比。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他抬起头来、看到一对少年四只亮晶晶大眼睛正看著他呢。
他内心明澄一片,像是被高僧点化似的,微微笑起来,问道:“小朋友们,呆会又去什么地方玩?”
自始至终,是他缘木求鱼,与人无尤?
那男孩子与他谈起去年暑假与叔伯们到大堡礁潜水的趣事。
这时,结球走到老朋友身后,双手搭著他肩膀,替他按摩松动筋骨,更在他头顶轻轻吻了一下。
在别人眼中看来,正好像一对情侣,而事实上,她与他纯是好友。
阿袁趁势握住结球的手,他俩非常了解对方心意。
小朋友们哪里坐得住,思讯换上件裙子又出去。
结球扬声:“九点正以前回来。”
刘允康连忙说是。
袁跃飞伸一个懒腰,“累了。”
他走进浴室淋浴,半晌,以为自己哭了,不,不是,只是清水。他没有那么多情。
自浴室出来,他找到客房,
一头栽下,扯起鼻鼾。
结球替他掩上门。
她不信男人会得失恋,或是悲凉超过一个星期。
大学时某同学与女伴分手,醉酒闹事,空拳打破玻璃,进急症室缝了十馀针,大家以为他大抵是要寻死,推举结球做代表开解他。
结球约了他出来,还没有开口,他却误会结球对他有意,大诉衷情。
自那次之后,结球确信男女结构有别。
所以她也相信袁跃飞很快就复元,愈快堕入爱河,也愈快爬得起来,吹乾身体,又是一条好汉。
他怎么会爱上一个小孩?
那不是一个平常的小孩,那是个罕见的美少女。
雪白鹅蛋脸,晶莹大眼,红唇,浓密黑发,她彷佛代表世上一切尚未受玷污的事物,成年人未曾达到的理想,叫饱受苦闷生活折磨的袁跃飞顿生向往爱慕,不能自已。
结球爱惜思讯,也基於同一原因。
他们都是之徒。
袁跃飞也许仍会等思讯长大,但是,不会守在一旁,而是一边做其他事。
姚伟求来访,看到两件行李。
“有客人?”
“是袁跃飞,正熟睡。”
姚伟求点点头,“如果不便,可以到我处祝”
结球把脸凑过去,[谁,我,还是他?”
姚医生哪会输给她,“有了你,谁还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