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见了姚医生的家人。”
“这样说来,袁哥是无望了。
“他太过机灵聪敏,不适合我。”
“袁哥也有傻得起劲的时刻,他来探我,丢了护照。”
“我的天,那怎么办,几时的事?”
“上星期他来开会,一共逗留了三天,幸亏他有两部护照,一加一英,结果报失后用加国护照。”
袁跃飞悄悄去探望过思讯。
“他与我乘英法隧道火车到巴黎逛了一日。”
“啊,”结球紧张,“他可有向校方申请?”
“有,我们一早五时出发,搭第一班火车,晚上十一时返,走马看花,但是眼界大开。”
难为他想得那么周到,小女孩并没有在外过夜。
“最喜欢巴黎哪一点?”
“上圣母院的石板路,你呢?”
“罗浮爆。”
两人交换了很多意见。
“我意外地在一间餐厅的园子里看见鲜红色棘杜鹃花,不由得想家,那时,父亲家露台,有一株茂盛的棘杜鹃,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结球时时站在那露台看南太平洋的小渔船出没。
“可是,”思讯随即沮丧,“我其实没有家。”
结球连忙说:“我的家即是你的家。”
思讯不语。
“阿袁还替你补习功课吗?”
“每天起码一小时。”
结球笑,“他打算考状元。”
“有时,不照他的观点作文,他会很生气。”
“这人神经终於出了毛玻”
“最近我们一起重写罗密欧与茱丽叶故事。”
“什么,中一功课居然如此高深。”
“是,袁哥坚持要大团圆结局:在墓穴中,罗密欧以为昏睡的茱丽叶已死,决定将她遗体送返家中,自我牺牲,不再自私……”
“啊,”结球骇笑,“很好,很好。”
“茱丽叶苏醒,卡普列与蒙太鸠家族和解,他们各自找到工作……”
“什么工作?”结球意外。
“替一个叫莎士比亚的人打理一家环球剧院。”
结球差点笑出眼泪来。
“他们生了三男二女五个孩子,都交给双方父母抚养……”
亏袁跃飞想得出来,他向往大团圆结局。
他还需等五年。
但是王思讯忽然说:“在校际泳赛我认识了勃兰顿刘。”
“他十五岁,来自新加坡。”
“他每日在电邮上送我一枝玫瑰花。”
袁跃飞的感情之旅未必顺利,投资可能失败。
“但是,我想十五岁是太老了一点,我还小,用功读书是正经。”
啊,结球完全说不出话来,这次闲谈就此结束。
十五岁已经大老,像结球这一辈,岂非行将就木。
这是一个严厉的考验。
第九章
饼两日,姚伯母忽然到办公室探访结球。
只见一连串下属往内通报,这位林小姐显然地位崇高,最后她迎出来,笑吟吟接过伯母手中水果篮,带她参观办公室。
伯母暗暗欢喜,喝茶时间:
“结球你很喜欢孩子?”
“呵是孩子。”
“婚后打算有几名?”
“三至五名,视体力而定,男女不拘,最好有子有女,但全女生全男班亦不拘。”
伯母笑咧了嘴,“真是与我想法一样,天下最可爱的是小孩。”
这时秘书来唤开会。
伯母告辞,由秘书司机一齐送出去。
结球两个助手笑出声来。
“人家又不是一定嫁姚医生。”
“可是姚妈已经笑得喜心翻倒。”
“居然不预约就来突击检查。”
“林小姐真好涵养。”
“林小姐的修养比周令群好十倍。”
“值得我同你学习,才华天注定就这么多,可是性情却可修炼,必须年年进步。”
“嘘。”
结球出来,吩咐一连串工作,轻轻说:“老人家,放肆点,亦应纵容。”
生活像是平静下来,湖面如镜,一点涟漪也无。
但是结球知道,心底空洞仍旧还在。
那一夜,她做了个怪梦。
她看见方玉意与安瞳坐在一间客厅里说话,姿态熟落。
她踌躇,不想走过去。
在梦中也知道关系是大复杂了。
她离远站住,可以清晰听见两女对话,但她们却好似看不见她。
只听得方玉意冷笑一声,“我同你受骗,叫做无奈,可是你看林结球,岂非更笨。”
“她是有点傻。”
“竟负起替王庇德抚养子女的责任,真好笑,我虽然得益,也觉得她痴呆。”
“她接受外国教育,不相识的孤儿也会领养,也许,王庇德真正对她好。”
“王庇德?”方玉意哈哈大笑,渐渐笑声同哭声一样。
“意姐,一切已成为过去。”
“是吗,我这一生,也跟著完结。”
安瞳说:“依我看,你现在过得还好。”
“多得林结球帮忙。”
“也许,那样她才心安。”
方玉意问安瞳,“你安顿下来没有?”
“早晚两份工作,傍晚替邻家孩子补习英语,收费比公价略为廉宜,就有生意,过两个月,可以把租金还给林结球。”
“她替你交租?”
“是,真没想到。”
“她可是有钱没处花?”
“我要到今日才知道一个年轻女子竟也有本事赚得这样高入息。”
方玉意叹口气,“她条件的确比我俩优秀。”
“到后来,他已经不大来上海,不需要很敏感的女人也知道他心思另有所属。”
“你可有拆穿他?是我,给他几个耳光。”
“没有,我没发作。”
“哼。”
安瞳垂下头,“一个人,只要能够欢喜过几年,也已经算是造化,世上哪有不散的筵席,永远的基业,千秋万载,让你一直开心。”
方玉意忽然噤声。
结球听了也觉震荡。
“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让我享受到被爱的感觉,我曾经非常愤怒,但是现在心情已经渐渐平复。”
方玉意仍然不出声。
“不知林结球是否这样想。”
方玉意终於说:“听说她快要结婚。”
“啊,对象是谁?”
“好像是一个医生。”
“我代她高兴。”
“你呢,”方玉意问:“你可有再婚念头?”
安瞳缓缓说:“随缘。”
结球在一旁听得入神,忘记是一场梦,心里想叫出来:你还不怕?
忽然想到自己,你呢,你又何尝害怕?真好勇气。
一惊之下,忽然苏醒。
接著,闹钟也响起来,梦中情景顿时忘去一半。
可是,结球心中仍有嘀咕,怎么会梦见这两个女子。
后颈十分酸软,她伸手去揉,最近老是这样,睡多了不是,睡不足更惨,身体与灵魂时时想闹分家,同大学时期不同了。
十多廿岁的时候,灵肉合一,热恋,不分彼此,行动一致,怎会颈酸眼涩。
电话铃响起来。
“林小姐,我是姚医生诊所看护,姚医生正做紧急手术,今早不能与你上班,稍后与你联络。”
“什么样意外?”
“呵,一个小男孩过马路不小心,被车撞倒,大腿骨折断,无大碍。”
呵,这样叫做无大碍,对西医来说,只要头颅依然接住脖子,大抵还有得救。
结球说:“谢谢你,金绪。”
她很高兴,“林小姐记得我名字?”
“诊所大管家,自然要记祝”
一大早,叫人开心,自己也欢喜。
结球出门去上班,才走进办公室,手提电话已响起来。
结球笑著问:“手术可顺利一.”
那边静了会。
“喂,哪一位?”结球知道自己卤莽了。
这个电话号码,不是很多人知道。
“思讯,是你?”
“是,阿姨,是我。”声音中有极大困惑。
“同学欺侮你?”
“不,不是,学校一切都好。”
“你我之间不必吞吐了,快把来龙去脉告诉我。”
“祖母辞世。”
呵,结球反而放心,“你打算回来?”
“我要考试,我不想回来。”思讯异常坚决。
那边忽然传来袁跃飞声音,“结球,你怎么看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