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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旧一点新 第19页

作者:亦舒

原来,这女孩是远方来的客人,更加难得。

“SS代表什么中文字?”

“遂心,即指如意的意思,K是关。”

“总算知道了你的真实姓名。”

“听到你声音真开心,”遂心舒一口气,“有点后悔没早些联络你。”

他问:“可有偶然想起我?”

遂心想一想答:“每一天。”

他听了静默了几秒钟,像是深深受到感动,“遂心,我愿意了解你多一点。”

“我也是,你在听什么音乐?这几天森逊可有冒着风雪给你送补给品来?整个湖面可只是剩你一户人家?”

他笑了,“多谢你关心。”

“走到电脑前去,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遂心按亮了荧屏。

她看到他一脸胡须,“哎哟。”她忍不住叫出来。

“吓到你了。”

“月圆之际,会否长出狼牙?”

“会,对牢圆月号叫,发出寂寞哀号。”

“靠岸不就行了。”

“也曾经考虑过,但是眼见岸上师兄师姐花了不知多少冤枉时间金钱心血,一失势最终还是落得孑然一人,悲哀的例子见多了,有点恐惧,情愿依然故我。”

遂心会心微笑。

“你对这种选择可有了解?”

“许多朋友且为热闹出卖,十分不值。”

“你可是一人?看样子好像瘦了。”

遂心伸手轻轻模抚荧屏上他的脸。

“股票上可有收获?”

“托赖,过得去。”

“今日谈到这里为止。”

他说:“我想念你。”

遂心轻轻说:“我要关上电脑了。”

她伸手按钮,躺到床上,深深叹口气,心底下那股抑郁的盼望仿佛得到安慰。

再坦白也不能告诉他,她是警务人员,一切因为调查一宗命案而起,结识他是因为怀疑他。

每个人心底都有秘密。

接着的几天非常热闹,办公室里喜事连连,两位女同事将举行婚礼,且均大事铺张,绝不吝啬时间、金钱、精力。

一个说:“女方不愿简单了事,一生人只有一次云云,又说,做女人,只得这回放肆,弃权则血本无归,一年后怀孕生子,更沦为蓬头垢面的水桶……所以一定要穿婚纱。”

遂心不出声。

说得也对,有点辛酸。

“生育过程残忍痛苦,可是你去问亲友,他们都轻描淡写:‘不怕不怕,现今医术昌明’,这又是什么意思,意外多的是,一脚踏在阴界里,一命换一命,所以结婚时,更应纵容一下。”

“遂心,你来发表意见。”

遂心摇摇头。

“整个婚筵花费不少,在辉煌酒店的水晶厅举行,服装首饰又一大笔,你说,是否女方勒索。”

“嘘,一切费用由女方支付。”

“嗄,哟,这又是为什么?”

遂心站起来,想趁着没人发觉,偷偷溜走。

她却被那位用者自付的准新娘拉住,“遂心,帮帮眼,陪我去试礼服。”

“你心目中必须先有一个式样,不能见一件试一件。”

“为什么不,我只得今次的机会罢了!”

遂心叹口气,“我只有一小时。”

那是一家著名的礼服公司,每件白缎礼服都是她们一个月的薪水。

遂心也忍不住逐件欣赏。

店员挑了五个款式出来,一袭象牙白无袖背心低腰大裙最合她心意。

她犹豫地伸过手去触模了一下衣料。

身后有一把殷勤的声音说:“要不要试一试?六号,正是你的尺寸。”分明是店内经理。

遂心说:“我没有预约。”

“不要紧,我们有空。”

遂心摇头,“下次再说吧。”

“那么,请自由参观。”她识趣地退出去。

这时,有人捧了首饰过去给准新娘挑选。

那一日,周妙宜也打算结婚。

她约了什么人?

为什么查到今天还茫无头绪?

遂心发觉她没有用心查案,怎么跑到礼服店来了,这里何来有什么线索?

新娘走出来,“遂心,看。”

啊,像安琪儿一般,束腰的波浪裙,小小蝴蝶袖,看上去既娇柔又天真。

遂心露出一丝微笑。

新娘知道这已是最高赞赏。

“遂心,一点旧一点新,一点借来一点蓝色,请把你戴着的蓝石耳环借我,那么新旧借蓝全体齐全了。”

遂心一震,立刻把耳环除下给她。

她配上耳环,助手取来洁白面纱,替她罩上。

新娘喜悦的说:“就是这一套。”

“腰身也许需改一改。”

“不用,松些不妨。”

她取出支票簿子,毫不吝啬,签下银码。

遂心看着女同事,暗暗佩服,是,快乐需自己寻找,别管别人怎样想。

“来,我们去挑鞋子。”女同事说。

遂心说:“对不起,我另外有事。”

她终于月兑了身。

遂心猜想她有一日结婚,一定会静静签名了事,她没有魄力。

女同事的婚礼如期举行。

在教堂里,遂心看见新娘穿的,又是另外一件缎裙,啊,她改变了心意,这一件窄身露背,显出成熟风韵。

真的,如果不能换人,换件衣服也是好的。

遂心像其他观礼的来宾一样,注意力全放在新娘身上。

她走过遂心身边,伸手模了模耳环,向遂心眨眨眼道谢。

遂心已决定把这副矢车菊蓝的宝石耳环送给她。

这时才看到新郎,他高大,倒是一表人才。

他们年轻时看上去都不错,一到中年,毛病全体显露:泰半月兑发、肥胖,但不懂得照顾自己生活起居,开始多疑、放肆,并且自怜,这时,因知道生命大部分已经过去,不甘心,企图在外遇身上找安慰……

每一段婚姻,多数只得三、两年好时光。

其余的岁月,就得竭力背住一头家。

只有今日最高兴最辉煌。

黄江安走过来坐在遂心身旁,“在想什么?”

遂心笑:“你是好人,你与他们不同。”

阿黄莫名其妙。

新人已经在交换指环。

礼成了,亲友站起来欢呼,一起涌到教堂外花钟下拍照。

新娘忽然把花球掷向遂心,遂心不想美丽的花球落在地上,顺手接过,马上发觉身边有双渴望的眼光,她把花球转送眼睛的主人。

遂心轻轻走开。

黄江安跟在她身后。

遂心转过头来,“没有约会?”

“你太看好我了。”他有点失落。

“案子进行如何?”

“伙计得力,已全部侦破。”

“我那一件——”遂心无奈。

“那是一宗自杀案。”

“但是为什么?”

“有些人善妒,有些人愤怒,有些人老是觉得世界处处难为他,今日太阳不照到他身上,他就动了自毁的念头。”

“你不同情弱者。”

“你说得对。”

这时,遂心的手提电话响起来。

遂心取出,郑重放到耳边,才听了两句,就说:“我马上来。”

第七章

黄督察表示无奈。

遂心立刻去取车子,自停车场驶出来,看到新郎新娘仍然站在花钟下。

人生必经阶段,这是重要的一站,再走下去,迟早会到终站。

电话由石姨的佣人打来。

“石姨今早昏迷,送进仁爱医院,稍后苏醒,希望见一见你。”

遂心赶往病房。

那忠仆在门口等她。

一间大房间,十张八张病床,不是有人带位,根本不知谁同谁。

遂心见到了石榴。

她蹲过去。

那中年女子转过头来,灰白的眼珠竭力辨物。

“妙宜,你来了。”

遂心握紧她的手。

“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她已没有力气,声音沙哑。

遂心把耳朵贴近她的嘴。

“妙宜,你母亲,也是在这间医院里,她吃了过量的药,送进来,再也没醒来,一直不告诉你,也是为你着想。”

遂心仍然握紧她的手。

说出来,她似乎放心了,闭上眼睛。

看护过来,“探访时间已过。”

遂心轻轻站起来,离开病房。

这件事,周妙宜其实一直知道,这正是她生命中巨大黑影,追着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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