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佣人上门来,之珊叮嘱:“不要给太太看电视,只说坏了。”
之珊拔掉电视插扑。
她右眼眼皮不住弹跳,十分不安,心情烦躁。
老佣人不知用甚么中草药煎了一碗宁神茶,叫她喝下去,之珊渐渐喉头清凉,镇定下来,在长沙发上盹着。
她听见母亲起来,喝皮蛋瘦肉粥,还有虾仁蒸猪肠粉,香气扑鼻,她却醒不转来。
到了最后母亲推她。
之珊睁开双眼,“呵,妈妈,你已拆掉纱布。”
双颊如皮蛋,眼睛像核桃。
“会不会永远这样子?”
“你这张乌鸦嘴。”
“妈,你自己去诊所?”
“不,看护上门来照顾我。”
“看我睡了这些时候。”
“当然,有人半夜上街做贼。”
之珊不出声。
“可是去见甄座聪?”
之珊摇摇头,“不,不是他。”
“还有别人?我倒代你高兴。”
警署电话来了,“之珊,你估计正确,那女子不是王晶晶,是另外一个失踪女子,已通知她家人。”
之珊凝重地点头。
“因王晶晶案翻掀到其他失踪人口,始料未及。”
之珊讽刺:“你们太厚待王晶晶案了。”
“我在你家附近,来,我请你吃粤式酱油西菜。”
“十分钟后在楼下等。”
周督察见到之珊时她穿白衬衫蓝布裤,清丽月兑俗,不需脂粉时装,真材实料。
他走近,“精神还算不差。”
之珊模模面孔,苦笑一下。
大雨过后,空气特别清新,他带她到一间茶餐厅,叫了海陆空大餐。
一只铁盘吱吱响冒烟捧上,上面有一只大虾,半只乳鸽及一块牛排,世上其实没有这样的西菜,但是滋味奇佳,还有一客红豆刨冰佐餐,之珊满意之极。
吃完,之珊问:“那女子是谁?”
“恕我不能透露案情。”
“那么,你讲一个虚构的故事给我听。”
“假设一个廿岁女子,在按摩院工作,嗜赌,欠债,一日失踪,家人也不甚在意,半年后,警方接获匿名线报,寻回残余的她。”
“有无人为她流泪?”
“有,昨夜我看见你哭。”
之珊不出声。
“每个罪恶的都会都有这样残酷的故事。”
“有无线索?”
“已经通缉她生前同居男友。”
之珊点点头,稍觉安慰。
她看见许多制服人员进来用餐。
“咦,警察好似都喜欢这家饭店。”
周元忠笑不可抑,“因为这是派出所的饭堂。”
之珊讶异,“饭堂的菜竟这样好吃,难得之至。”
这时同事们纷纷过来招呼,刻意地看着之珊笑。
周元忠说:“走吧。”
“你住宿舍?”
“是。”
“独身,无女友,可是这样?”
周元忠,“都给你猜中了,料事如神。”
之珊说:“我从你手足好奇眼光中得到端倪。”
他送她回家。
“我在想,下次你可愿到海滨小店吃红烧大虾。”
之珊笑,“盼望之极,有空打电话给我。”
周元忠一颗心雀跃,可是表面上不动声色;车子驶到市区红绿灯前停下,他才欢呼。
他高兴得太早了。
第二天一早八时三十分,副总督察便叫他进房说话。
“元忠,有人看见你与女友在饭堂谈笑甚欢。”
周元忠不出声。
“有人认得那女子,她叫杨之珊,是见习生失踪案主角杨汝得的女儿,元忠,你身为警务人员,应知规矩,你怎可约会证人?”
周元忠说:“警方尚未曾起诉杨汝得。”
“元忠,你当心被人利用。”
“多谢提点。”
“杨家人人都是律师,熟悉法律,擅钻缝子,无比狡黠,大家都知道你是老实人,
你当心受骗。”
“是,我知道。”
“处处都有漂亮女子,你可要避嫌疑。”
“是,我明白。”
上司叹口气,“升得这么快不容易,都说你洁身自爱无污点无瑕疵,大家都喜欢你。”
周元忠离开上司办公室。
他精神有点恍惚。
同事走过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听说你女友是名律师?”消息竟传得那样快。
“不,不是女友,”周元忠答:“言之过早,你们别误会。”
“条件那样优秀,人又漂亮,又愿随和地跟你在饭堂吃饭,我是你,就不会放弃好机会。”
“她可能是证人。”
“傻子,案件会有一天结束,届时她就是普通市民。”
两个人给他完全不同的意见,周元忠有点糊涂。
第三章
在家,之珊正视察母亲脸上手术刀的痕迹。
“真奇迹,竟会完全愈合。”
谈女士只觉得隐隐作痛,心中其实有点后悔,难以启齿。
“医生说这一两天就可拆线。”
“成日关在家中,不能外出,闷死人。”
“戴副大太阳眼镜,用丝巾包着头,我们出去逛街。”
“之珊,我想回家去,地方大一点,设备完善,有活动空间。”
“可要叫之珩接你?”
“孩于们快开学了,之珩走不开。”
“那么多住几天。”
谈女士终於忍不住问:“案子可有进展?”
“没有,人海茫茫,有人失踪廿多三十载:水成谜团,杨汝得已事业尽毁,半个世纪之后,仍然有人记得他曾为疑犯,没有人会聘用他。”
谈女士感喟:“他还以为他可以纵横四海。”
“他不再年轻,妈,他已将公司股权转让给我。”
谈女士愕然,“几时的事?”
“昨天早上。”
“这样大事你都不说?”
“当事人不重视的就不是大事。”
“他一定是畏罪。”
“妈妈,你知道他不是凶手。”
“公司业务由谁负责,甄座聪?”
之珊点点头。
“啊,机缘巧合,甄座聪终於扬眉吐气,爬到巅峯了。”
“妈妈,你一直不喜欢甄,为甚么?”
“因为他野心勃勃,无比狡黠,十多年来对杨汝得吹捧得无所不至,投其所好,标准损友,现在又追紧你不放,为的是甚么?”
之珊不由得好笑,“为的是一份牛工,一个刁蛮女,以及杨子行每年区区数百万利润。”
“你太看轻这几件好处,他出身寒微,财色兼收,又得到社会地位,梦寐以求。”
之珊觉得这是一个死结,不想多辩。
母亲吃了点苦头,深觉男人全是野兽,成见像磐石一般盘踞她心。
“近日,甄座聪有无日夜缠住你?”
之珊笑笑,“我已好几天没见到他,他忙得喝茶时间都没有。”
连谈女士都觉意外。
不过甄的电话随即来了,仍然气定神闲,“之珊,到我家来喝下午茶。”
“现在?”
“司机十分钟后到门口。”
“可以同母亲一起来吗?她正发闷。”
甄氏不出声。
“我开玩笑,我马上换衣服。”
谈女士看见说:“一天到晚往外跑,唉,年轻真好,无限精力,无尽约会。”
之珊下楼跳上房车,现在,是她公司名下的车子司机了。
甄座聪住在近郊,分居后他一直住那里,并没有搬家,但是屋子重新装修过,把乳白色地毯及粉色墙壁全部改过,书房加建成为小型办公室,连园子里的玫瑰及紫藤都改种冬青树。
前妻林雨婷早已移居外国。
不,杨之珊不是第三者。
分居后甄座聪才正式约会之珊。
从他把住宅完全改过一事看来,似乎对过去没有太多怀念。
林雨婷喜欢水晶玻璃,酷爱插花,满室玫瑰牡丹水仙,现在屋内仍有植物,但是用陶瓦缸盘种植大株仙人掌及铁树,品味全不一样。
之珊一进门便窝进棕色大沙发里,从前,这位置上是一张明黄色织锦贵妃榻。
男工人斟出茶来。
甄座聪穿着便衣在书房工作,闻声出来。
“下星期一请到公司开会。”
“我最怕集会。”
“支出开销你需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