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告诉她:“大门已经换过,没人记得那件事了。”
是吗,那多好。
但是乃娟仍然早出早归,不想掉以轻心。
乃娟把最近几年档案取出查究,并未发现可疑人物。
没有人同她有深仇大恨。
这把火究竟是甚幺人放的?
乃娟现在每走几步路,总得回头看一下,成语中形容的惊弓之鸟,就是这个意思。
她比平日更加沉默拘谨。
第十章
正当人人都以为事件已经平息,比意料中更坏的事发生了。
星期日上午,乃娟到门前找报纸,已经九点多了,日报应该一早派发,可是今日门内并无报纸。
乃娟是报迷,一日不读报纸,恍然若失。
她想,会不会是送报少年懒惰,把报张扔在门外算数呢。
她打开门,果然,两份报纸就在楼梯。
乃娟已经梳洗,身穿便服,故此踏前几步,伸手抬起报纸。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身后一声暴喝:“吴乃娟!”
乃娟本能地转过身子,还来不及吃惊,眼前一个黑影扑上来,挥舞着武器,
朝她头部袭击,电光石火间,乃娟急忙恻头闪避,并且用双臂挡在脸前。
她只听到轻脆的卜一声,她不觉痛,人却应声而倒。
凶手见得手,狰狞地瞪着地上的吴乃娟,他骂她:“你害我家散人亡!”
他手里拿着的原来是一支垒球棒,棒上染血,他咬实牙根,预备再次棒击。
乃娟只觉晕眩,她一直有知觉,可是四肢已经不能动弹。
她内心相当平静,睁着双眼,看凶手向她又一次扑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人冲上来用双臂紧紧箍住凶手,并且大叫:“救命,救命,快报警!”
乃娟认得那声音。
至中,李至中。
他们两人挣扎殴打,滚下楼梯。
邻居听见巨大声响,开门查探,只见芳邻一头鲜血,四肢扭曲像一只破旧洋女圭女圭般倒在地上,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们立刻报警召救护车,并且义不容辞守护在伤者身旁。
从邻居惶恐眼神中乃娟其实可以知道自己的伤势是何等严重。
但是重创的她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乃娟看到外婆。
她微笑,但是讲不出话。
外婆慈和地握肴她的手,把她托起来。
她与外婆亲密地并排站一起,乃娟看到自己躺在大门口,邻居大声喊叫奔走。呵,乃娟战栗,她看到自己头颅左边已经像半边烂西红柿,完全失去原有形状,想必是不能活命了。
她握紧外婆的手,有点遗憾,不过,也不觉太大失落。
“走吧。”她同外婆说。
外婆点点头。
正当这个时候,乃娟看到大队警察及护理人员冲上来。
其中一人正是李至中,白衬衫,卡其裤,一定是他,他跪在乃娟身边,落下泪来。
乃娟不禁放开外婆的手。
她安慰地看看他。
“乃娟,我是谁?”他逼切地问。
她嚅动嘴唇:“至中。”
进院途中,李至中一直握住她的手,不停默默流泪。
看护在车中致电医院。
“伤者头骨严重受创,但神智一直清醒,请急召利家亮医生,我们会在十分钟后抵达。”
是,奇迹般,乃娟一直没有失去知觉,她听得到每一句话,看得见每一个人。
但是浓稠血液浆住她左眼,她视线有点模糊。
也许,昏迷比较好,她索性闭上双目。
但是,这时她听得李至中大声饮泣。
看护轻轻责备他,“先生,请你控制自己,你这样会引起伤者不安。”
乃娟睁开眼睛微笑。
一进医院她便看到利家亮英俊面孔。
他十分镇静,“乃娟,你一直清醒?很好,今日由我与脑科的戚医生替你诊治,你放心,手术后你会更漂亮。”
麻醉医生替乃娟注射。
乃娟到这个时候才渐渐失去知觉。
乃娟头部素描已经送到。
李至中一看,大恸,蹲在地上,双手掩住眼。
利家亮立刻说“我见过更坏的情况。”
戚医生说:“只得一处凝血,是不幸中大幸。”
“伤者可以复元。”
“左手中指及食指折断,以后恐怕不能弹琴了。”
“那是小事。”
对外科医生来说,皮开肉烂,总共都不是大事。
“家亮,请尽力。”
“不劳你吩咐。”
乃娟在手术室耽了五个小时。
说得简约点:整张脸皮掀开,显现枯髅骨,剔除碎片,自大腿取出骨植修补头壳破洞。
然后把脸皮拉回原位,缝妥,打上纱布,把病人推出手术室。
戚医生问:“凶手与这位年轻女士有何深仇大恨?”
“警方正在研究,初步了解,他好象认错了人,当日辅导他的,并非吴乃娟,而是另一个人,不过,借用吴乃娟办公室,不知怎地,吴乃娟名牌给他深刻印象,几年后他来寻仇。”
“呵,无妄之灾。”
“凶手已被送往精神科,也许不能接受审判,对,乃娟思绪没问题吧。”
“切除了少量瘀血,也许,牵涉到某些灰色细胞,可能,苏醒后她会忘却一种香味,一个人的面孔,或是童年细微回忆,但是,无碍正常生活。”
“真是幸运。”
“外头等消息的是她男朋友吧,我从未见过一个大男人如此悲泣。”
“他一定深爱她。”
“出去把好消息告诉他。”
利家亮走出休息室。
李至中不敢抬起头来。
“至中,放心,乃娟已回到人间,会活至耄耋。”
至中把头埋在双膝之间。
“至中,原来你深爱乃娟,她知道吗?趁这机会,表露心意。”
李至中对朋友说:“我读到报上消息,知道有人恐吓她,便丢却公事,自加国赶返,一直暗中守护,但是,那天是个大晴天,又是星期日,我迟了一点,一到楼梯口,便看到凶手挥舞球棒,她已经倒地,这完全是我疏忽引起——”
利家亮看看他,“你从没说过你对乃娟有特殊感情。”
李至中不出声。
利家亮说:“我还有别的病人,她醒了看护会通知你。”
这时,乃娟的同事也陆续赶到医院。
李至中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主持大局。
署长表示关注,亲自前来探视,对记者发表谈话,坚持表示对下属支持,不畏强权。
那方满珍身穿鲜红套装,站在署长身旁,不住点头表示赞同,指手划脚,吩咐新闻主任做事。
事情过程,李至中知道得最清楚,他恢复镇定,回答记者问题。
电视台女记者这样对观众说:“李先生双目红肿,衬衫上还染有血渍,他说女朋友头部重伤,天灵盖打碎,希望手术后可如常人般生活……”
人群散去,至中整理送来的花篮。
利家亮来看视病人。
“苏醒了。”
李至中一颗心跳到喉咙。
乃娟在深切治疗室,整张面孔在纱布里扎之下。
她的脸庞比平时小得多,她可以睁开双眼,双目有焦点,李至中放心了。
他第一句话仍是“乃娟?我是谁?”
乃娟又觉得好笑,这傻子,问来问去只得一句话,本想开他玩笑说你是福禄寿,却又不忍,于是轻轻答:“你是李至中。”
至中伏在床沿,觉得死而无憾。
这样都可以救回阳间,现代医学万岁。
看护对乃娟说:“李光生哭个不停,大家都讨厌他。”
乃娟又咧开嘴笑。
利家亮探头过去,“乃娟,好好休息,很快复原。”
乃娟看着这位英俊的医生,他是谁,叫甚幺名字?对她这样关怀,真是仁心仁术。
幸好他白色制服上佩着名牌,写着利家亮三字。
恰恰这时,他学着李至中那样问:“乃娟,我是谁?”
乃娟像小学生捉中考试题目那样得意,“你是利家亮医生。”
家亮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