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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门 第10页

作者:亦舒

金瓶还来不及回答,一歪头就睡着了。

玉露替她盖上薄被。

秦聪在门旁怜惜地说:“这金瓶,总比别人多思多想。”

玉露口气忽然像个大人,她这样说,“你疼爱她是这样说,否则就是自寻烦恼。”

秦聪不出声。

“说她聪明呢,有时料事如神,恍如半仙,可是眼前的事,却又胡涂得很。”

秦聪走到露台坐下。

玉露冷冷说:“至今她不知我同你的关系。”

秦聪骤然转过身子来,“你想她知道,那还不容易,跑到山上,大声叫下来,全城人都听见。”

玉露不响,孩子气的脸上露出不忿苦涩之意。

秦聪取饼外套出去了。

玉露走进房去,看着师姐,轻轻税:“你比我聪明,比我漂亮,比我能干,什么都胜我三分,你走呀,走呀,你离开师门,我才能月兑离你的阴影。”

她学着师傅的声音,唯妙唯肖,有种阴森的感觉,“唉,玉露,这就不对了,下手还是太重,让金瓶做一次给你看。”

接着,她坐下来,眼睛里充满寂寥。

金瓶睡了整天,什么都没听到。

第二天早上,秦聪起来上班。

她对金瓶说:“索性在微软工作,也能养家活儿。”

他也向往正常人生活。

金瓶淡淡微笑。

“只不过天天大清早起来,唇焦舌燥。”他又恋恋旧生活。

“接待处的吉赛儿,已经问我今午可有空。”

“那多好。”金瓶笑了。

“你好象完全不妒忌。”

金瓶点头,“这的确是我的最大缺点。”

玉露揶揄说:“但愿我有师姐这样的涵养。”

下午,金瓶到隔邻找沈镜华,他一早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门。

“昨日可是不舒服?我闻到药香。”

一板之隔,都知道了。

“你若想去见齐教授,我陪你。”

“你读我心思,像读一本书一样。”

他也感慨,“我也是第一次读书,查字典,背生字,十分辛苦,真没想到有今天。”

金瓶陪笑。

“家长催我回家,生意上出了些问题,又有争地盘事件。”

“可会动刀动枪?”

他不再回答:“我明天早上走,有空再来看你。”

他们到了齐家,才发觉是一个茶会,有十多廿名同学在场,庆祝齐教授得了某一个国际奖项。

他们合资送了一只水晶玻璃纸镇,蔚蓝色,是地球模型,五大洲很清晰,上空浮着白云,金瓶握手中爱不释手。

她与沈镜华混在学生群中,没人发觉他们不是齐教授的学生。

齐础是一个相貌英俊的中年人,一看就知道是欧亚混血儿,年纪不小了,仍然身型潇洒,健谈、爽朗。

他对金瓶没有印象,可是一见就有好感,他说:“你是九八年陈美霓的门生吧,美霓教学最严,名师出高徒。”

一个女同学马上说:“真不幸,这个老师会数功课字数。”

随即又有男同学过来笑说:“陈师最挑剔,把我们当小孩,每次交功课,就唱名字:谁谁谁还欠三篇,令她失望,再欠多一篇,休想毕业。”

大家笑个不已。

金瓶艳羡他们的青春无忧。

“师母呢,”金瓶问:“家活家良呢。”

金瓶忽然鼓起勇气,“齐教授,你还有其它的孩子吗?”

齐础一怔,轻轻坐下,把啤酒放在一角。

“背后有人议论吗?”

“不,我——”

“是,我还有一个孩子,今年十月就满廿一岁,但是,多年之前,我已失去她,她患病不治。”

“呵,多么不幸,她叫什么名宇?”

“她叫家宁。”

“你可想念这个孩子?”

齐础抬起头来,看看远处,缓缓答:“每一日。”

金瓶点点头。

那边有同学叫她:“吃蛋糕了。”

沈镜华在她身边说:“别吃太多,当心胃纳。”

真的,一个人做什么不用量力而为呢。

他俩轻自从后门溜走。

沈君说:“终于问清楚了。”

“多谢你帮忙,原来,我本名叫齐家宁,假使住在红瓦顶屋里长大,会同那班年轻人一般生活。”

“为什么不等齐太太回来?”

“两个人都见过了,我已心足。”

沈镜华点点头,把车驶走。

金瓶把脸埋在臂弯里,任由风吹看头发,直至有点晕眩。

他送她到门口,“好好保重。”

傍晚,是玉露先回来,把一叠文件自背囊里抖出来。

哗,像一本电话本子那么厚。

奇是奇在那样庞大的电脑科技公司会议记录竟用手写,各种字体都有:媚秀、潦草、粗线条、美术式……蔚为奇观。

玉露说:“他们怕储存在电脑总有骇客会有本事窃看,改用原始方式,最为安全。”

“这里都是证据?”

“是,你看:主席说,非得收购昆士兰,叫做一网打尽,又,同洛克力说明,不予合作的话,死路一条,这种口气,还不算托拉斯?”

“秦聪怎么还未回来?”

门一响,他笑嘻嘻回来,手上挽看公文包,重叠叠,一看就知道里头还有同类文件。

“一拿拿那么多,人家不会疑心?”

“我已用影印本塞着空位,一时无人发觉,他们只把文件搁在茶水间邻房,真正草率,我还以为收在主席的夹万里。”

玉露忽然好奇,“夹万里收着什么?”

“不准节外生枝。”

“今晚主席请伙计到他家去参观,各人可带一名家眷。”

玉露不出声,金瓶转头对她说:“你去见识一下。”

“我们三人都可以去,我已经复制了请帖。”他取出来扬一扬。

不是请帖问题,金瓶不想两个女生跟看一个男人走。

“你也有好奇心吧。”

那晚,他们三人到了豪宅门口,金瓶低头一看,讶异地说:“这么丑”,大屋占据整个山头,像只伏在地上的怪兽,深灰色,虎视耽耽,可见财富与品味确是两回事。

人客纷纷到达,排队在门口等保安检查核对帖子,请帖上有一条磁带,对秦聪来说,在电脑名单上加多一个名字,举手之劳。

他们顺利过关。

一进大门,金瓶看见大堂内放着一座两层楼高的机器,不禁月兑口问道:“这是什么?”

身边一个男客说:“十九世纪的蒸汽机。”

金瓶笑出来,“把这个放在家里,真是个怪人。”

“我是法律组的孟颖,请问你是——”

“我是齐家宁。”

“我带你四处参观,一这屋子三万多平方呎,平日只开放八千多呎,还有许多地方在装修中,主席今晚不在,他应大法官召到首府聆讯垄断事件,最近也真寝食难安。”

“听说屋内有许多机关。”

“传媒渲染罢了,书房里的确有一道秘门。”

“呵,通往何处?”

“请随我来。”

推开书房门,只见皮沙发上有一对年轻男女正在拥吻,对他们视而不见。

金瓶微笑,“的确不易找到接吻的地方。”

盂颖忍不住笑出来。

书房像一座小型图书馆,其中一座书架子轻轻一推,自动滑开,两人钻进去,走下楼梯,原来是一间庞大的车房。

车房内停看两架直升机。

“这是一间飞机库!”

“给你讲对了,他小时候,母亲老是同他说:『勿把遥控直升机携到屋内』,所以现在他建造这个车房。”

“幼时他是个顽童吧。”

“因此一直有顽劣儿聪明这个传说。”

车房门打开,外头是一个飞机坪,再出去,是私人码头。

这一夜满天星斗,金瓶仰起头,“看,猎户星座的腰带多么明亮。”

“我带了酒来。”

这个叫孟颖的年轻律师自外套口袋取出两瓶小小香槟,开了瓶塞,放入吸管,递一支给金瓶。

他这么懂得讨好异性。

金瓶笑了。

他说:“这里才是接吻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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