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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两张床 第20页

作者:亦舒

出来的时候,月明看见海颖对着手提电脑正聚精会神盯实荧幕。

“咦,干什么?”

“美国股市,过几个钟头就要启市。”

“呵,我明白了,你做网股。”

“正是,即日内买卖,嫌个零用,立刻收手,明天再来。”

“你胆大心细,一定无往而不利。”

“来,月明,我教你。”

“我不敢。”

“我不是叫你下注,我教你程序。”

“厨房──”

“厨房已经有两个人,才三道菜,你放心。”

月明好奇地坐下来,海颖把卖货的步骤告诉她。

开始月明有点眼花缭乱,接着,便会过意来,对瞬息万变的报价表叹为观止,看看海颖按几个钮,便赚到她口中的零用钱。

“你追哪种股票?”

“我又不求发财,当然是老实股。”

月明点点头。

鱼翅送来之后,海颖说:“我要走了,佣人留给你。”

“谢谢你。”月明非常感激。

“举手之劳。”

海颖一走,丈夫带着四个小的回来了。

他不放心,问妻子:“要不要出去吃?”

月明答:“都准备好了。”

丈夫诧异,“客人一会就来。”

“没问题,我多雇了个帮手,保姆,带孩子们洗澡换衣服见客。”

丈夫搔搔头,妻子气定神闲,倒真是难得,近日她有点心思不宁,今日恢复神采。

最近日本人也学了西方办事方式,找合作伙伴,要见过家人才放心。

门钤叮当,客人来了。

月明连忙迎出去。

没想到面包师傅也一表人才,月明听海颖指示,先开香殡,日本人喜名牌,一看是克鲁格,立刻欢喜,佣人捧出水果,他们聊天,谈公事,一下子松弛,当是自己家里一样。

月明看到丈夫既满意又感激的神色。

她转到厨房,做芝士通心粉给孩子们吃,接着炖热鱼翅。

日本人兴高采烈围上来,不出海颖所料,一见威士忌瓶用丝绒套着,立刻叫好,又说鱼翅比一同乐酒家的还美味,月明微笑,可不就是一同乐出品。

一顿饭吃得极高兴,面有点糊,鱼蒸得过熟,但是无人介意。

饭后,只有月明的丈夫喝咖啡,客人仍然喝酒,真厉害,两瓶烈酒喝光光。

他们谈到电子股票这个新鲜热辣的题材,月明丈夫有点茫然,月明即学即用,闲闲说几句,日本人脸容立刻尊重起来,做丈夫的看在眼内,十分讶异。

终于,客人要走了。

月明照海颖吩咐,取出酒来,“送给客人,这威士忌不易在市面买到,需预早一年到英国酒厂订购。”

“你又从什么地方得来?”

“我有路数。”

他送客人回酒店。

月明松一口气。

她坐在安乐椅上,一转头,忽然看见理想站在远远一角向她招手。

月明有点歉意。

“我──”她解释,“我已是四子之母……”终于鼓起勇气,“我辜负了你,但是,我会振作起来,我会注意外表仪容,我也打算进修一门功课,帮丈夫做生意……”她落下泪来。

理想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

然后,有人推她!“月明,月明。”

月明睁开眼睛,原来是丈夫回来了。

手中拿着合作的七月,一脸红光,“看,四个孩子的大学学费都在这里了。”

月明笑起来。

“真没想到你这样能干。”

“你让我慢慢学,总有点进步。”

“日本人说你是智慧的贤妻。”

“过奖了”

“是我一向低估了你。”

“厨房盘碗堆积如山,我去看看。”

“我帮你。”

懊刹那,月明丢卜理想,做回她自己。

衣橱

据医生说,王子伦一点痛苦也没有,跑车高速失控,刹那间撞向灯柱,车毁人亡。

最伤心的,当然是他妻子许愿;子伦只得一个弟弟子豪,老远自加拿大赶来与大嫂会合。

事情办完之后,许愿发觉她老了十年,瘦了十磅。

子豪回多伦多之前轻轻说:“许姐,我有事与你商量。”

“你尽避说。”

“许姐,我还有一年才毕业……”

许愿给他接上去:“你放心,费用我如常给你寄来,我仍是你大嫂,好好读完建筑系,切莫分心,你大哥会觉得安慰。”

子豪紧紧握住她的手一会儿。

子豪过两天便要走了。

家里少了子伦根本不像一个家。

结婚两年,他俩深深相爱,每天下班,子伦总会带回一束小小鲜花,有时,小礼物包括一小块芝士蛋糕,几颗巧克力,一件新内衣……

子伦充满精神,永不言倦,最懂生活情趣。

周末,许愿赖床,他把她拖起来。

“来,坐船去,什么都准备好了,食物、香槟,与你庆祝夏季来临。”

子伦英俊、风趣,又会赚钱,他在一间证券行办事,天生对数字有感应,几乎百发百中,股票似乎都听他的话,他预感会升,一定有得赚。

一直同年轻的妻子说:“你还那么辛苦为何来,天天花上十个八个钟头,到医务所见痛苦申吟的病人,早该辞职了。”

可是,许愿喜欢她的工作。

“你看人家马依云多会享福,郭日光加一次薪水,她就请多一个佣人,升一次职,她便生多一个孩子,每天逛街喝茶打牌,一年比一年漂亮。”

“人各有志嘛。”

“有时你累得玩都玩不动。”

这倒是真的。

“又常常把工作带回家来,上次为着那名被虐待失救的小女孩,好几个晚上睡不着。”

许愿想到这里,用手掩着脸,啊,音容仍在。

她又一次默默流泪,心如刀割。

子豪在客房收拾行李。

许愿振作起来,向子豪说:“那边冷,你要是不介意,子伦有两件长大衣,可以给你穿。”

子豪轻轻说:“我怎会介意,他是我哥哥。”

许愿缓缓走进主卧室的男主人衣帽间,打开衣橱门。

子伦有品味,只穿灰与深蓝两个颜色,衬衫全体白色,但裁剪与料子都是最好的。

衣物似乎还有他的气息,许愿握着大衣的袖子,鼻子发酸。

丈夫永远不会回来了,她想拔直喉咙号叫,直至滴出血来,可是,有一丝理智控制住她。

不可癫狂,要好好生活下去,不能吓坏亲友。

她蹲在衣橱里,用双手掩着脸。

半晌,才勉强站起来,取出一件羽绒及一件凯斯咪长大衣,另两套簇新没穿过的西装给子豪。

子豪在门外问:“可以进来吗?”

“当然,你自己来配领带。”

子豪试穿外套,他们两兄弟身段高大相若。

许愿取下空行李箱,把衣物放进去。

“你要什么尽避挑。”

“开会时最需要西装外套。”

许愿一件件把它折好。

“许姐,以后──”

许愿再也忍不住,饮泣起来。

子豪关上箱子,“你要多多保重。”

第二天下午,他走了。

许愿送他,把一张汇票交给他。

“不够,尽避通知我。”

“谢谢许姐。”

她与那大男孩拥抱。

深秋,大雨,阴暗潮湿一如许愿心情,只有更坏百倍。

许愿想销假上班,忙起来,不分日夜,也许时间容易过些。

她回医务所见主任。

“许愿,你怎么回来了,这里没你的事,且回家休息。”

许愿呆呆地坐着。

主任十分同情,“你想怎么样?不妨同我说。”

许愿低下头。

她觉得生活一点意义也无,日出日落,再也与她没有关系,希望工作可以给她一点精神寄托。

“可是想回来开工?”

许愿点头。

“那就回来好了,人手根本不够,李协平一连工作廿四小时,累得发脾气,你接手吧。”

许愿立刻披上白袍。

一整天病人络绎不绝,这种天气,最易感冒,许愿是个细心的好医生,对每个病人都十分关注,最叫妇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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