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看到前面有电筒光亮。
乙玉站停了,有人,人才是最可怕的动物。
原来是一头金发的史东,他问:“不怕黑?”
“习惯了。”
他把电筒照地下,”城市人已失去本能,一切依赖科技。”
乙玉接上去:“听说一停电,立刻当作世界末日。”
“的确是。”他笑了。
他陪她走回宿舍。
有同事还没睡,在空地上吹洞箫,幽怨呜咽,像在倾诉一个年代久远已遭遗忘的的故事。
史东轻轻说:“我们的大学,设许多奖学金。”
“那多好。”他想说什么?
“你如愿来升学,我可以照顾你。”
乙玉笑笑,“不是每个人都希望到美国。”
史东点点头,“你说得对。”他停了一停,“富利沙中士就不愿返回肯德基。”
乙玉听了僵住,“你说什么?”
“十个人失踪,只找到九具遗骸,还有一个呢?”
“荒山野岭,什么都会发生。”
“是,我们都那样想,也许,有野兽出没,也许,强力爆炸,整具躯壳化为灰烬……”
乙玉已经变色,她坐立不安。
“可是,更大胆的假设,可能是”
“是什么?”乙玉紧张地问。
“也许富利沙中士受了伤,可是他伤得最轻,他挣扎着逃离空难现场,走到村口,有村民看见他,伸出援手。”
“救一个外国人?”
“别忘记,他们的外套里处,都用中文写布告,说明这批洋人是战时盟友,如遇以外,希望百姓救援。”
“呵,这是你的推测?”
“不错。”
乙玉轻轻问:“他人呢?”
“乙玉,应当由你告诉我呀。”
乙玉不再搭口。
“乙玉,实不相瞒,我一见你就怀疑,你白哲皮肤,深深轮廓,都有哥加索人种影子,还有,你一口英语竟有肯德基口音。”
乙玉不出声。
“乙玉,你可知道富利沙中士下落?”
乙玉忽然提起精神来,“都五十多年前的事了。”
“一直到今日,他的妹妹还在等待他的音讯。”
“即使他当日逃离现场,稍后,也会因伤重辞世。”
“乙玉,也许,你爷爷会知道因由。”
“史东,你是记者,你需报导事实,不应乱作猜测,像编小说般创作故事。”
史东沉默。
“我累了,不同你说了。”
乙玉走进屋内,关上门。
这班人三日后就会走,她不希望节外生枝。
史东这个新闻记者,的碓有点小聪明。
第二天,乙玉到爷爷家去,神情有点不安。
老人凝视孙女,在阳光下,可以看到他一头白发已经稀疏,皮肤松弛打摺,可是,一双蓝眼睛却仍然炯炯有神,不折不扣,是个外国人。
他缓缓说:“他找到了答案?”
乙玉点点头。
“请他来见面。”
“爷爷──”
“不怕,我同他讲清楚。”
“他是记者,今日的新闻工作者找故事如水银泻地,无缝不入,对你清静生活会有极大影响,你又不想回去,军方许会告你逃兵罪。”
门外,忽然传来英语声:“新闻记者,也有私人道德。”
乙玉立刻顿足,“在门外窃听,十分缺德。”
但老人却扬声:“请进来。”
史东笑嘻嘻轻轻踏进门框。
“请坐。”
乙玉只得斟荼出来。
老人说:“你猜得全对,我正是保罗富利沙。”他取出一面军牌证明身份。
史东低声问:“发生了什么?”
“那一夜,我们执行任务归来,浓雾,黑夜,驾驶员失去方向,飞机撞向山腰,轰地一声,着火焚烧,一片火海,正在绝望,突然发觉我双腿尚可动弹,拼命爬出,九个同伴,无人申吟,相信即时罹难,我爬到一半,昏了过去。”
史东耸然动容,似亲历其境,他握紧了拳头。
老人说下去:“醒来的时候,发觉已经躺在民居里,一名天使般少女正料理我的伤势。”
“为什么不与外界联络?”
“没有可能,我伤重,村民紧密保护,不敢把讯息外泄。”
真是,当年又没有卫星电话或电邮。
史东吁出一口气,“但伤势痊愈后,你决定留下来。”
“是,战争使我厌倦,这里像世外桃源,我反正是个孤儿,再也不想返回家乡。”
“你于是结婚生子。”
“是,我与救命恩人三妹结婚,育有一子,跟母亲姓陈,乙玉是我孙女儿。”
“乙玉,原来你身世家传奇。”
“好了,史东先生,你想知道的事我已经全盘告诉你,你可以去通知军队了。”
史东呷一口茶,缓缓站起来,“什么?”他探一探身,“老先生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又对乙玉说:“小心照顾你爷爷,人年纪大了,说话、听觉,都会渐渐糊涂。”
他站起来,鞠个躬,“多谢款待,我们大伙后天就回家了,再见。”
老人感动,没想到这机灵的小伙子会愿意替他保守秘密。
乙玉更加意外,感激得鼻子都红了。
她送他出去,在他身后轻轻说:“谢谢你。”
史东笑笑答:“新闻放出去,充其量不过热闹三日,老人平静生活从此破坏,从廿二岁开始,他就在这个乡村生活,他属于这里。”
乙玉点头,幸亏他明白。
“可惜当年只逃出一个人。”
饼两天,小组拔队离去。
一辆辆吉甫车载着工具驶出村庄,乙玉与韦武送到路口。
孩子们跟在老师身后唱:“等到明年花开时,亲手跟你捎花来……”
史东说:“真舍不得。”
乙玉轻说:“有空再来。”
史束微笑:“你有我的电话地址电邮号码。”
终于走了。
韦武吁出一口气,“村里终于又恢复宁静。”
乙玉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韦武真老实,来了三年,都没有发现这个大秘密。
只听得他说:“我还以为你会离开乡村学校。”
乙玉展开笑睑,“要走,早就走了,来,一起去看爷爷。”
黑色故事
一辆小房车在私家路停下来,司机是一个相貌端庄的年轻女子,她看到邻居王太太正在打理花圃,便笑着打招呼。
王太太显然与她很熟稔,扬声说:“叶小姐,好吗,又见到你了。”
叶承诺挽着食物及日用品,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出来掏锁匙开门进三号小洋房去了。
王先生看见问:“又是叶小姐来探姐姐?”
“真没话说,风雨不改,每星期三下午一定来帮姐姐打理家务,她本身也有工作,不是闲人,但是友爱。”
“她姐姐真不幸。”
王太太叹口气,“可不是,不知怎地,生下弱智女,丈夫继而去世,现在她又罹病。”
“真不明为何那么多不幸之事可以同时发生在一家人身上。”
“人,是有命运的吧。”
他们是善心人,为着别人不幸的遭遇嗟叹了一会。
那边,叶承诺开了门,把杂物搬到厨房,听到姐姐承佑的脚步声。
“你来了。”声音很宽慰。
“是,小如呢?”
“午睡。”
“真乖。”承诺微笑。
“照说,八岁大的孩子精力充沛,已不需午睡,可是,小如是例外。”
承诺转话题,“医生怎么说?”
“病情已经控制住,不过得继继接受化疗,那就是说,头发还长不回来。”
“那是小事。”承诺温言安慰。
“你说得对,我必须振作,小如需要我。”
承诺看牢姐姐,“有无考虑将小如送到特殊训练学校?”
承佑沉默,她不愿接受事实。
“已经二年级,同学都在背乘数表,造句作文了,她跟得上吗?不如学些基本技巧,像穿衣认路,将来,也好照顾自己。”
承佑抬起头,“也许,你说得对。”
“快点决定吧,越早越对小如有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