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很不好受吧。”
“习惯了,照样过日子。”
“为甚么一味挑外国人?”
“贪他们年轻时神气呀,就没想到头秃得快,肚腩以倍数增加。”
裕进不出声。
“你没看出来?若非混血儿,哪里有如此健美体格,这般茂盛毛发。”
裕进抬起头想一想,“你说她会不会跟我走?”
※※※
松茂听到这里,已经不敢再笑,他郑重地说:“人家刚开始赚钱,怎么会考虑到归宿,裕进,你搞错对象了,现在不是时候,再过十五年吧。”
“可是,她的道路是那样凶险……”裕进说。
“总得闯一闯,红起来,名成利就,星光灿烂,万人称颂。”
“是吗?我还以为只有伟大文学家及科学家才有此殊荣。”
“裕进,你在外国住久了,本都市只重视金钱及艳色。”
裕进说:“我不相信。”
“你这蠢人!”
第二天,裕进问邓老师:“是真的吗,这真是如此肤浅变态的社会?”
“裕进,月亮有两面,善与恶、光与黑,凡事怎可一概而论。”
裕进又问:“人为甚么要求成名?我就从来没想过,我享受做一个普通人。”
邓老师笑,“你同永婷一样,天性淡薄,是少数有福之人。”
永婷正在书房另一角帮老师收拾字画,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说我?”
邓老师说:“早十多年,我学习写作,也希望成名……”
裕进与永婷异口同声问:“作家?”
“是呀,结果成名的是另外一些人。”
两个年轻人笑了。
照说,他俩有许多共同点,应当可以走在一起,但是,却欠缺课室以外的缘分。
邓老师有一丝尴尬,“非常努力,也取不到效果,由此可知,能享名气与否,也是注定的事。”
宽大的书房里幽静阴凉,一室白兰花香,在这般环境里谈名利,一点也不切身,舒服到极点。
对刘印子来说,出了名,就多人找她工作,能叫更高价钱,同实际生活有很大关连。
那天,回到家,累得倒在床上。
她母亲过来问:“结果怎样?”
“导演说:‘有出浴场面。’”
“光是洗澡没有关系。”
“是男女一起洗,我已经推辞。”
“最惨是你不做,立刻有人抢来做。”
母女说话直接坦白,像两姐妹。
“你找个圆通一点的经理人吧。”
印子说:“扣掉佣金,更不见用,我还是自己来的好。”
“老是接不到高檔工作。”
“我还有时间,不急。”
她母亲却说:“我住在这两间铁皮房里已有十年,真怨尽怨绝。”
印子把一只手搁在母亲肩上。
电话响了,印子过去接听,说了几句。
“谁,又是那个学生?”
印子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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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少在那种大男孩身上浪费光阴,他连自己都养不活,肯定向家里伸手,能帮你甚么?”印子母亲说。
印子微微笑,“可是,陈裕进是一个高尚的人。”
“你爱他?”
“不,我们只是好朋友。”
“他叫我刘太太,真好笑,下次请告诉他,我姓蓝,叫我蓝小姐就可以。”
可是在陈裕进单纯的世界里,只有二十多岁的女子才叫小姐,其余的,都是太太。
电话铃又响,这回,蓝女士抢着去听,没一会儿,她的表情忽然恭敬起来,“是是是,印子,是孟小姐找你。”
印子一怔!孟如乔还找她干甚么?
“喂!是印子吗,好久不见,想同你吃顿饭,明天七时到沙龙见好吗?”语气若无其事,似老朋友。
印子陪笑,“我希望孟小姐有工作介绍给我。”
“工作?有呀,把张永亮导演也叫出来可好?”
印子心中有个疙瘩。
币了电话,她同母亲说:“我不去了,你帮我推掉。”
蓝女士看着女儿,“出去亮亮相,露露脸,人家也好知道有你这个人。”
印子微笑,“这就叫做拋头露面。”
“许多名媛也天天争取这样的机会,衣服愈穿愈少,表情愈来愈婬。”
印子也笑,“业余好手不容轻视。”
“去吧,吃顿饭,聊聊天,她能把你怎样。”
印子改向裕进求助。
“孟如乔请我吃饭,你可否送我去?然后,四十五分钟之后,来接我走。”
裕进笑,“没问题,只是这样一来,人人都知道我是你的男朋友了。”
“我还求之不得呢!”
就这样说好了。
那天,印子没有刻意打扮,头发统统束起,抹了点紫红色胭脂,穿一条深蓝色裙子。
奇怪,孟如乔比她早到,同桌还有一个年轻男子,看到印子,立刻站起来。
只有三个人,已经叫菜叫酒,可见没有别人。
年轻人叫王治平,是一间唱片公司合伙人,十分斯文有礼。
“我们正在找新人。”
“市道不好……”孟如乔这样说。
“总得吃饭。”
气氛有点僵,孟如乔盛妆,可是看上去有点憔悴,皮肤些微光彩也没有,姿色同三年前是不能比了。
印子心软,对她分外客气。
喝了两杯,孟如乔有点牢骚,那位王先生说要打个电话,借故走开。
孟如乔说:“印子,陪我去补妆。”
印子从前是她的助手,这种事做惯做熟,她不介意。
孟如乔脚上穿四吋细高跟鞋,手搭在印子肩上才站得起来。
※※※
孟如乔在化妆间细细补粉,“咦,香烟漏在桌上。”
印子出去同她拿烟。
看看手表,希望裕进快来接走她。
回程经过走廊,看见那个王治平背着人在讲手提电话。
是这句话吸引了印子——
“真人比上镜头还要漂亮。”
这是说谁?
“全身皮肤光洁如丝,没有一个疤一点斑。”
声音很低,但是印子耳尖。
她浑身寒毛竖了起来,这明明是在说她,裕进怎么还不来?
“脾性也好,丝毫不觉骄矜。”
听到这里,印子有点害怕。
“你马上就来?好,我设法留住她。”
这时,孟如乔走出来,嗔怪印子:“你到哪里去了?”
那王治平立刻收起电话,一脸笑,“我们去喝咖啡。”
印子答:“我不去了,我还有事。”
孟如乔怪讶异的,“向妈妈抑或男朋友报到?”
印子尴尬地笑,“我实在累了。”
那王治平说:“那么,我们在十分钟内谈妥合约。”
“合约?”
这两个字是天大的引诱。
“对,”他微微欠身,“唱片合约,我们翡翠公司决定用你,将捧你成名。”
印子大奇,内心恐惧顾忌稍减,她说:“我从来没唱过歌,我声线很弱。”
他笑,“有几个歌星靠声量成名。”
孟如乔叹口气,“听,听,人就是这样走起运来。”
假如陈裕进在这个时候出现,印子会毫不犹豫跟他走,可是,他迟到了。
印子被孟如乔及王治平一左一右挟住走到咖啡厅去。
王治平二话不说,取出一张合约,放在桌上,“刘小姐,你回去仔细看一看。”
印子一看,见合同上乙方的名字是她身分证上的马利亚罗兹格斯,可知人家一早有备而来。
接着,她看到月薪数目,怔住,数一数零字,竟是整数十万。
印子抬起头来,她们母女三人一切烦恼将因这张合约解决,怎么会有这样好事?
连孟如乔都说:“印子,你怎么谢我这个中间人?”
印子茫然。
王治平说:“印子,公司还会提供住屋及车子给你,直至三年合约完成。”
孟如乔说:“我是你,立刻签上大名,印子,你走运走到脚底板了。”
王治平说:“翡翠公司声誉不错,印子,相信你也听过,你还未成年,得请家长加签。”
印子手里拿着这张合约,注意力完全被夺,丝毫不觉邻桌已多了一个陌生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