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讶异,“求婚,嗄?”
泳忠见她意外地睁大双眼,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你想说甚么?”
“泳忠,我终于知道我想做甚么了。”
泳忠惶恐地问:“不是结婚吗?”
一品笑,“当然不是,泳忠,我的师妹是国际红十字会无国界医生成员,多次邀请我参加他们的队伍,无奈我凡心未尽,终日在红尘打滚,恋恋不已,现在我觉得已经准备好——”
听到这?,卢泳忠惨叫一声:“不,不!”
“泳忠,泳忠,别搞笑。”
他用双手捧?头,额角冒汗,啊,比女朋友另觅新欢更惨的事是女朋友心怀宏志,他申吟起来。
“泳忠,你坐下。”
“你身体不好,怎可乱走?”
“人家自有安排,我会在固定的诊所诊症。”
“不,你不适宜接近疫症区。”
“不是到疫症区,只是担任一所普通诊所的主诊医生。”
“我不能接受。”
“我以为你想我开心。”
“我以为经过这次病,你已驯服。”
“泳忠,生活中发生的事,如果合乎理想,是我们福气,如不,当作经验。”
卢泳忠月兑下外套,他的背脊已被汗水湿透。他斟出半杯拔兰地,一饮而尽。他颓然坐下,“留不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
一听这般文艺的腔调,一品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
卢泳忠呆呆地看?她,“至少,”他自嘲地说:“我时时使你笑。”
“是,泳忠,你给我许多好时光,我永志不忘。”
“去甚么地方,去多久?”
“贵州山区,我愿意奉献一年时间。”
卢泳忠的心又活起来,“只一年?”
“可以等吗?”
“当然可以,”他喘定,“我甚至可以来陪你。”
一品微笑:“你财雄势厚,甚么做不到,我们有事求你哩!”“甚么事?”
“乡村诊所将主理妇产及儿科,少了一具数码超声波扫描仪,盼望善长仁翁捐赠。”
“呵,是在下荣幸,包我身上。”
“那么,诊所就叫『泳忠医务所』吧。”
“也罢,你告诉我,总经费是多少,我设法去筹就是。”
一品微笑,“泳忠,我以你为荣。”
卢泳忠感喟:“有一位中年朋友说,子女变阿飞固然可怕,更令他寝食难安的是子女太有志向,像跑到马达加斯加去研究利马猿之类。”
一品又笑。
“公司一位经理的女儿念地质学,才五呎一吋高,体重九十五磅,却天天钻隧道与彪形大汉打交道,地道工程又危险,叫父母担忧至头发白。”
一品大力拍他的肩膊,“你放心,我会无恙。”
“你的心意已定?”
一品点点头,“泳忠,多谢你,被爱的感觉的确美好。”
“能够爱你,我也够快乐。”
“那种感觉我一辈子不会遗忘。”
“喂喂喂,你不过去一年,我仍有希望,我会时时提醒你我爱你。”
一品松下一口气。总算把心事说清楚,没想到泳忠接受得那样好。
“几时出发?”
“还得正式办申请手续,怎可贸贸然跑人家地方,竖个牌子就医人,一定要通过批准。”
“那地方是否偏僻?”
“吉普车可以驶至,乡村近茶园,从前英国人时时出没,不但寻找好茶,也发现了玫瑰花。”
“我得好好研究这个地方,立刻找参考书来详细阅读。”
一品笑。
“你打算深夜起身诊症?”
“当然有这可能。”
“体力可以胜任吗?”
“《圣经》说:你日子如何,力气也如何。”
卢泳忠黯然,怪心痛,“可恨我不能绑住你在这?。”
“泳忠,我这种牛命,是不会单单逛时装店赴宴会出点无谓风头就满足,总得出力出汗,才叫做了事,晚上才睡得稳。”
“我明白。”他十分委屈。
一品亦觉遗憾,“抱歉,我从来不是依人的小鸟。”
泳忠说:“一品你是我的倩女。”他紧紧握住她的手。
一品走到露台,许多女子会拿一条左腿加一只右臂来换取这间住宅,但不是杨一品。她自己也有能力赚取象样的屋子,她爱一个人,不附带任何条件,纯因为她真正爱那个人。
接?一段日子,杨一品通过有关机构申请到内地行医,李本领最雀跃,提供许多宝贵意见,“品姐,仪器愈多愈好,还有,药物必须齐备,请?人捐募,我同周炎将过来帮你启业。”一品点头。
李本领忽然有点歉意,“品姐,那处没有热水管,要用大铜壶烧开水,我会派人照顾你生活起居。”
“没问题,你行我也行。”
“嗳,品姐,宿舍亦无空气调节。”
“我自己带把小风扇好了。”“夏季天气炎热,清晨醒来会在草席上留一个身形汗印。”
“我明白该处并非五星级酒店。”
“品姐真好。”
一品微笑,“真是捱不住的话,我亦不会死撑,我会打退堂鼓。”
“可喜的是风景真好,花香处处,是一种精神鼓励。”
一品点点头。
本领:“乡民淳朴忠直,对医生敬若神明,品姐,我虚荣心特强,我都不愿重出都市执业。”
“你还有周炎陪你,当然乐不思蜀。”
本领甜咪咪的笑,“周炎已与家人重修旧好,我们已见过对方父母。”
“真替你高兴。”
“我们约好,明年我将陪他完成建筑系。”
黎归晖医生同一品这样说:“乡村医生你倒可以胜任,乡民身体扎壮,没有大病痛。”
“你不反对我去?”
“会对你健康有益,我们这种人,闲在家享清福真不惯。”一品笑。
“别太吃力,每隔两个月,再忙也要到我处检查。”
“我知道。”
“一品,你生在都市,不知怎地,性情却亲近大自然,闹市的玩意儿从来不吸引你。”
“说得我太好了。”
“真的,这些年来,从未见你穿名牌戴首饰去舞会搓麻将炒股票,回乡可能使你宾至如归。”
一品也笑。她买了一批立体图书一大堆糖果以及小件塑料玩具,预备招待小病人。卢泳忠随行,他差些要雇挑夫,十多件行李,包括音响设备电器用品,想得到就带?来,随行还有两名助手,携带?星电话以及手提电脑,浩浩荡荡出发。
一品看了直摇头笑。他们生意人有办法,即刻联络到相熟朋友,得到许多方便,包括实时多搭一条电线通往医生宿舍。这些,都叫李本领骇笑。
乡民已为医生宿舍粉刷过,地方相当整洁,床上有一张新蚊帐,卢泳忠连忙叫人安装冷气,搬进小冰箱。
本领喜道:“品姐,这冰箱搬到诊所去储藏针药才好。”一品还没说话,卢泳忠急急答:“我另外买一只给诊所,你品姐需要喝冰水。”大家都笑了。
推开窗户,看到郁苍苍山景,空气?充满茶玫香味。不知哪个乡民找来一串鞭炮,燃放起来,劈啪声告诉村民,医生来了,以后再不用长途跋涉到城?看病。一品觉得心内鼓鼓的,有说不出的高兴满足。卢泳忠本来皱?眉头,看到一品开心,他也展开笑容。
第一个病人是患红眼睛的老人,同医生诉苦,说到从前的岁月,抱怨媳妇不孝顺,一搽抗生素眼药膏,已经说舒服。
泳忠微笑:“简直大才小用嘛。”
一品认真答:“不,每个病人都有焦虑,医生能够帮到他们,已经完成任务。”
“一品,我怀疑你是圣人托世,真受不了。”
“真乏味可是。”
“人太精刮太时髦时,这种乏味成为独特性格。”三天过后,各类仪器已经安装妥当,本领与周炎告辞。卢泳忠水土不服,皮肤敏感,发起风疹来,连一品都束手无策。泳忠痕痒难当,“快给我擦类固醇药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