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静静走过去,身上沾了血渍,她也回答了警方询问。
一条生命悄悄逝去,蓝天白云却与意外没有发生前一模一样平静。
“一品,车子在这边。”
卢泳忠想来拉她,一品摇摇头,摊开脏手掌。
好一个卢泳忠,轻轻说:“你不怕,我为甚么怕。”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这还是第一次,他发觉她的手很小很轻。
一路上他们没有谈话,到了公寓门口,卢泳忠说:“我送你上去休息。”
是一品按住他的手,“我有话同你说。”
卢泳忠脸色忽然苍白,她要拒绝他了,他立刻逃避,“今天你累了,改天才谈。”
一品非常坚持,“不,现在就同你说清楚。”
卢泳忠几乎流泪,无奈只得面对现实,跟一品入屋。
一品命令他:“坐下,以免听得惊吓摔倒。”
“你有话说吧。”
“我有病。”
卢君诧异,“介绍人一早告诉我。”
“是恶疾。”
“可是经已治愈。”
“五年内尚有复发机会。”她提醒他。
“那么,我陪你看五年后情况如何。”
一品没想到难题实时获得解答,看样子卢君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高手。她最欣赏这种人。
一品微笑,“五年是很长的一段日子。”
“到了我这种年纪,很快就会过去。”
“我认识一位小姐,很适合做这种小洋房女主人。”
“啊,是谁?”
“她长得很漂亮,是位女演员,叫以莉。”一品暗示他找错对象。
卢泳忠笑了,用手擦擦鼻子。
一品看出端倪来。
他终于说:“我一早认识姚小姐,不劳你介绍。”
“啊!”
“姚小姐踏出社会已有十年八载,大名鼎鼎,无人不识。”
一品脸红,“呵”又碰了软钉子。
母亲说得对,这人不简单。
“还有甚么问题吗?”
一品摇摇头。
“那我先回公司处理今天这宗意外。”
一品点点头。
“奇怪,”卢泳忠说:“杨医生同杨一品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一品颔首:“双面怪医。”
卢泳忠笑?离去。
稍后一品发觉他把小小蓝色首饰盒放在水果盘?,一只黄色大柚子上面。
她取出戒指细看,发觉指环内侧已经刻了字:给一品,泳忠,以及年月日。她试戴,大小罢刚好。
卢君是个极顶聪明的人,可是那伶俐的灵魂却装在一具非常平凡的之内,真正委屈了他。
一品把指环放回盒内。这时她才洗刷双手,接?沐浴包衣。
电话铃响,一品正想找人说话。
“品姐,我是本领。”
“本领,听到你声音真高兴。”“品姐,你身体无恙吧。”
“你们都知道了。”
“听说已经治愈,大家都放心。”
“你还有甚么话说?”一品洞悉师妹心意。
“品姐,”李本领有点不好意思:“你觉得周炎这个人怎么样?”
一品一听,立刻就笑。
“品姐,别打趣我。”她略见忸怩。
“你放心,周炎很好,只是比较任性,有孩子气。”
李本领答:“我也这么想。”
“给他一点时间,叫他回学校去,过几年就月兑胎换骨了。”
“那么,我们之间会有前途?”
“当然,年龄相仿,志趣相同。”
“谢谢你,品姐。”
“就这么一个问题?”
“还有,那副激光手术刀─”
“不忙归还,你拿去用吧。”
“我代表大家谢谢你。”
第二天,一品回诊所办了一点事,提早回家休息,一进门,看见一只彩色斑斓火鹦鹉飞过来,一边学人语:“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
一品惊喜:“二晶,是你?”
这些奇禽异兽,当然由她带来,可是室内盆栽却已给牠啄乱。
二晶自书房转出来,“是我。”
一品松口气,“想煞我了。”
姐妹紧紧拥抱不放。然后,她们彼此打量。
一品发觉二晶胖了一点,身段健硕,肤色微棕,似名运动健将。
二晶看姐姐,“噫,弱不禁风,面色苍白,这些日子,亏你还瞒得住老妈。”
一品叹口气,“身体慢慢可以养回来。”
“对,主要是心灵依旧活泼。”
一品看牢妹妹,“你呢?”
二晶摊摊手。
“没有进展?”
“有时忙得连一整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那么糟?”
“也不是,彼此都感觉到对方在身边,十分安慰。”
“那就已经足够。”一品点头。
二晶说:“这次工程完毕,他决定回大学重拾?职。”
“那多好,不必东奔西跑。”
“要是想有进一步发展,得跟?去。”
二晶说:“嗯,那就看你有多需要他了。”
这时,大鹦鹉飞过来,停在二晶肩膀上,啄她耳朵,二晶咕咕笑,看得出她还是开心的。
一品问:“你自己的工作呢?”
“只得暂时停下来,当作休息。”一品想一想,“有时希望男生也牺牲一下。”
“他们甚有压力,他们如果停下来,叫没出息,父母亲友以至爱人都会看不起他。”
的确是。“你去看过妈妈没有?”
二晶说:“一早去过了,她告诉我,有个能干的生意人与你来往甚密。”
一品笑笑。
“可有照片?”
一品把在箱根拍摄的合照给妹妹看。
“唔,很老实。”
一品微笑,“你可以坦白。”
“能干的男人,无论长得怎么样,都是能干的男人。”
一品连忙说:“谢谢你。”
“我祝你蜜运成功。”
一品笑,“路途遥远。”
“假使事事顺利,婚后你会放弃工作吗?”
一品轻轻说:“工作,是收入来源,一个人总得经济独立,我不敢造次。”
“你的储蓄也够了。”
“二晶,你是我妹妹,怎可夸大?”
“大姐一直有大姐的样子,难怪妈妈钟爱你。”
“妈妈并不偏心。”
她不以为然,“你当心那样说。”
二晶把鹦鹉引进笼子?,拎?准备告辞。
一品问:“熊?授人在本市?”
“不,已回美国。”
一品送妹妹到门口。
二晶闲闲地问:“不叫你心跳的男人,也可以是结婚对象吗?”
一品从容地回答:“恐怕是最佳终身伴侣,一个人的心房不规则跳动,并非好现象。”
二晶笑了。
她走了以后,一品吁出一口气。
心?诧异,竟这样维护卢泳忠,可见已经培养出感情来。
她去看水果盘?的戒指盒子,幸好,二晶没发现它,没有被动过的痕?。
一品谨慎地收好指环。
与二晶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亲厚,姐妹始终会各有各家庭伴侣子女,能像老朋友般已经不错。
想到极小的时候,她牵?二晶的手上学,步行半小时才到校门,风雨不改,走得累了,坐在道旁休息一会儿再走,世界那样大,可是只得两个小女孩相依为命。
一品双眼润湿,那样的好时光都过去了,人大心大,今日各有各生活圈子。
记得姐妹俩自幼也谈过死亡问题。
“姐,我怕死。”
“我也是。”
“不过,还有好长好长的一段日子吧。”
“是,等过新年要等好久,一年都那么长,可是十年二十年更长。”
“对,不必担心。”很快又过去了。不知二晶还记得这件事否。卢泳忠的电话到,一开口便问:“不开心?”
“你怎么知道,我都没出声。”
“空气凝重。”
一品笑了,“妹妹来看我,想到孩提时无牵无挂,真不愿长大。”
卢泳忠温言安慰:“那时环境其实并不好。”
“但是,到底一切由大人作主,去到哪?是哪?,听天由命,十分开心。”
“是甚么时候有了心事?”
“十二、三岁吧,功课开始吃重,想考第一,父亲辞世,母亲的沉默种下我忧郁之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