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淋浴后正想午睡,有人来按铃。
门外是两个女佣,笑容满脸,“卢先生叫我们来。”
其中一个挽?菜篮,另一个捧?一盘半个人高的兰花,一品简直不好拒绝。
“杨医生你尽避休息,我们很静,不会吵你。”
一品索性把公寓交给她们。
她看了几页书入睡,依稀听见电话铃,可是都有人接听。
醒来觉得胸口作闷,嘴巴干苦。
立刻有人轻轻敲门,进来递上一盅饮品,“杨医生,川贝茶,生津止渴。”
一品喝下,只觉满嘴芬芳,咦,享福了。感觉上好象只有姨太太才能过这样的生活而不觉汗颜,但是病人似乎也有类似特权。
她走出客厅一看,只觉光洁无比,可见过往的钟点工人是何等躲懒。
卢泳忠送来许多盆栽,令客厅生色不少。
女佣人过来说:“我叫阿畅,杨医生可想吃饭了?”
连一套精致的米通碗及一双乌木镶银筷都自卢家带来,一品啧啧称奇。
“我做了一个酸笋?丝汤,很开胃,你请试试。”
一品喝一口,“唔!好吃。”
那阿畅很高兴。
“你回去同卢先生说,他的关怀我很感激,不过,我不习惯这样豪华生活,明天你们不用来了。”
“可是──”
一品微笑,“好吃好住边了,养懒身子,如何为病人服务。”
阿畅退下,“是了。”
她收拾好厨房告辞。
门铃一响,一品以为她忘记甚么,去开门,却是看护彭姑,她放下一叠邮件。
她一脸诧异,“杨医生,刚才我打电话来,有人自称是你管家。”
“已经走了。”
“杨医生如果要请管家也有能力,只是老气横秋一本正经享福似乎不是你的脾气。”
“对,黎医生报告如何?”
“坏细胞已完全清除。”
一品松口气,坐?发呆,一时作不了声,忽然鼻酸。
彭姑轻轻说:“这也算得上是个劫数,不过已经捱过。”
一品点点头。
“伤口还痛吧。”
一品答是。
彭姑叹口气,“我的女儿今年十八岁,当年生养时做的手术,至今天伤口还隐隐作痛。”
她一直屏?真气不说话。今日知道好消息,忍不住讲了又讲:“咦,这么多好花,是否姚小姐送来?”
一品不置可否。
“啊,这盆兰花有个名堂,叫一品兰,这又不似姚小姐手笔,她顶多送黄玫瑰而已。”
“与我同名?”
“是呀,兰花是君子花,这是极品,故叫一品兰。”
卢泳忠那么细心,一品差点忽略了他的美意。
这时彭姑说:“我先回医务所。”
“有客人吗?”
“有,一位太太想换全身皮肤,连皮囊都不要了。”
一品微笑,“希望没有人想更换灵魂。”
“还有一位男客,想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强壮某种机能。”
“这并非我工作范围。”一品笑不可仰。彭姑告辞后,一品拆阅信件。
其中一封,由金氏夫妇寄来,“贝洛已经得到一只栩栩如生的义眼,用钛金属啪钮装上,天衣无缝,她仍然得接受一连串矫形手术,但生活已与常人无异……”
一品才放下信,门铃又响起来。
“咦,母亲大人突击检查。”
门外站?的,正是杨太太。
她微笑问,“屋内没有客人吧?”
“请进,妈妈才是稀客。”
“你们不想我来,我便不来。”
一品陪笑,“我斟杯好茶给你。”
杨太太四周围打量一下,“谁送来这大盆一品兰?”
每个人都不可思议地博学,一看就知道兰花名称。
“是那容貌丑陋的男生所送?”
一品不以为然,“妈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一品,那人外表实在猥琐,我特地来告诉你一声,你才二十多岁,实在不必急于同那样一个人在一起。”
“人家心地好──”
“嗯,出手亦大方。”
一品失笑,“妈难道怀疑我贪人家的钱?”
“我真不明白都会?生意人怎会长?一张北大荒农民的面孔,而且,你看此人心思缜密,进退有方,绝非一盏省油的灯。”
“妈妈,不过是普通朋友而已。”
“将来外孙那么丑,怎么抱出去。”
一品气结,“老了,老了有话说不通。”
杨太太看?女儿,“你以为我胡涂?你的心事,我全知道。”她叹口气,“慢慢来,别心急。”
一品坐下来,“工余寂寞,约会解闷,我并不想结婚。”
杨太太想一想问:“仍然没有二晶消息?”
“她很好,别担心。”
“不担心你们,又担心谁?”
“妈,我还有事。”
杨太太探头过来,“一品,你皮肤焦黄,需要小心护理。”
“是是是。”一品好不容易把母亲推出门外,松一口气。
她想收拾行李,发觉衣物已经整理妥当,连掉了的钮扣都一并钉上。
拥有两个那样能干的家务助理,一双手除了替自己洗脸,甚么也不必做。那样,杨一品会迷失自己。
电话来了,“一品,我接你出去散步。”
“我累了。”
“那么,先睡一觉,再来找你。”
一品欣赏的就是这种没有压力,舒服轻松的感觉,像是多年老伴,知彼知己。
这是因为不爱他的缘故吧,不相爱有不相爱的好处。
一品和衣而睡。听见门铃的时候,睁开眼睛,天色已昏暗。她打开门,看到卢泳忠。
她没有开灯就请他进来。卢泳忠目光灼灼,发觉她头发濡湿,“下次吹干头发才睡,以防头痛。”
一品微笑,“这个说法,毫无医学根据。”
卢君替她取起外套,“来,我们到林荫路去。”
一品有种感觉他是想她去看些甚么。
丙然,那是一个建筑地盘,看得出这一座小小独立洋房,工程进行得如火如荼。林荫路居高临下,海港风光一览无遗,不知怎地,在任何城市中,山上是山上,山脚是山脚,两般不同的景象。
露台还没有装好栏杆,一品站出去看蓝天白云,有点羡慕未来女主人:一切现成,带支牙刷走进来便成。卢君在她身后说:“怎么样?”
“很好。”
“少一个女主人。”
一品听到这种文艺小说中对白,不禁笑了。
“这是真的。”
一品双臂抱在胸前,不置可否。
卢泳忠吸进一口气,“一品,你愿意做这间小屋的女主人吗?”
一品意外,没想到他会求婚,她一开口,答案却比小说作者编排的更加荒谬:“你其实并不了解我。”
卢泳忠只是笑,“我知你是难得的瑰宝。”
他取出一只蓝色丝绒盒子,打开来,展示一枚钻戒,不大不小,品味甚佳。“一品,请你考虑。”
一品把盒盖轻轻盖上,放回他的口袋,“还不是时候,我都没想过”
就在这时候,他们忽然听见异物堕地声,工人们惊呼,骚动,有人喊救命。
第六章
一品那医生本能立刻使她往出事方向奔去。
卢泳忠在她身后叫:“一品,危险,你往甚么地方去?”
大门地台上有一工人倒卧,两名同事正替他压胸急救。一品大声说:“我是医生,请让开,快叫救伤车。”
有人说:“医生,水泥斗松月兑掉下,刚好压倒他身上。”
一品蹲下,正想检查,发觉伤者头部歪在一边,她去扶起他,发觉他头颅已经变形,她染了一手血,伤者已无法救治。
这时,救护车已呜呜驶至。
一品茫然站起来。真意外,竟在这?目睹一宗工伤。救护人员??赶到,抬出担架。
那名工人已无生命?象,明日,报上将有小小一段新闻报道这宗意外。
一品这时抬起头来,看到卢泳忠与司机站在一旁,与警察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