迸首文点头。“这三年也难为了你。”
少媚微笑。“他穿的吃的都比我好呢!”
“我亲眼目睹:你工作,他睡觉,你煮饭,他来吃,他购物,你结帐,足够了。”
少媚说:“我也认为如此。”
迸首文问:“那些画怎么办?”
“还给他好了,再也与我无关。”
“我也打算如此,已经摆了一年,再下去,要向他收仓租。”
艺术品就是这样,要不是无价宝,要不,一个子儿不值。
随后,租约满了,少媚听说香梓明搬到离岛那种廉租的村屋去住。
身价真是差好多。
以后,想必不能穿着意大利名牌白麻纱衬衫,把宝珠莉当水喝了。
一年之后,少媚发觉银行多了一笔六位数存款,她感慨万千,恍如再世为人。
她并没有去找新男友,经过这一役,总得清醒过来三思。
日子过得很舒服,父母婶婶都放下心事。
香梓明的生活很潦倒?不不不,在这个狭小的都会中,消息传得极快,不久听说他与一位时装店老板娘在一起。
听到这个好消息,少媚喜极而泣,她完全自由了。
至少他再也不会缠住她要钱。
一日,古首文到她办公室来。
一看她神色祥和,便问:“你知道了?”
“真算好消息是不。”
迸首文皱上眉头。“现在还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事?”
“香梓明昨午到我画廊来。”
少媚屏息等待下文。
“我叫他尽快把那批画领回去,你猜他怎么说?”
少媚睁大了双眼。
“他说那些画在他一生最低潮时为着生计逼不得已作出来,受到一个爱虚荣的女子影响,庸俗不堪,他再也不要了。”
少媚一怔,哈哈大笑。“扔掉?”
“不,他立了一张字据,把那些杰作全部送给你。”
少媚张大嘴,啊,他终于报复了。
那批画幅幅是一乘七的庞然巨物,抽象派,颜色混浊,看多三分钟会作噩梦。
只听得古首文说:“你若想把这些垃圾丢掉,得花好几千块搬运费。”
半晌少媚问:“肯定是垃圾?”
迸首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说呢?”
即使在最昏头昏脑之际,少媚也知道,它们的确是垃圾。
迸首文说:“你打算怎样处置它们?”
“我不知道。”
“将来同科学家做朋友,分手时,他至多送你一条公式,不用头痛。”
“我拒收。”
“算了,少媚,我有两个办法:一:烧灭;二:在我画廊再卖一次。真无人问津,才烧灭。”
少媚深深叹口气。
“不过,这一星期的展期,你得付我两万一千元租金。”
“奸商。”
“已经打了五折给你,小姐,你别不识好人心。”
“倘若有人买画,你抽多少佣金?”
迸首文失笑。“有人买?我看你不会那么幸运,倘若有,我不抽佣金,利润百分百属于你。”
少媚啼笑皆非。
画摆在古氏画廊里,下了班,少媚去看过。
她苦笑。
三年的感情与收人,竟换来这一批东西。
她落寞地坐在一个角落沉思。
忽然听得高跟鞋格格格响亮的声音。
少媚拾起头。
她看到一个妆扮艳丽的少妇,穿着火鲜红套装,四寸高细跟鞋,姿势嚣张地向她走来。
这是谁?
不像是顾客。
她未语先笑。“是袁少媚小姐?”
少媚点点头。
少妇上上下下打量她。“怎么像只受惊的小白兔?”
电光石火间,少媚明白了,她就是那个时装店老板娘。
她来干什么?
少媚警戒起来,回以冷冷目光。
少妇双手插在腰上。“不怎么样嘛,难怪香梓明要离开你。”
少媚啼笑皆非。
真倒楣。
这是不带眼识人的报应。
少妇挑起一角眼眉。“你嫌他穷?可见你比他更穷,我才有资格同艺术家在一起,我家住南湾,有一个光亮宽敞的画室,雇着三个佣人,他不劳为生活操心,还有,明年我会带他到巴黎开画展。”
少媚忽然笑了。
香梓明碰到对手了。
这个女人将会天天惩罚他。
少妇接着走到画前,大声问:“这些,就是他送给你的画?”
少媚完全不出声。
只要开口,就贬低了身分。
必须忍耐。
少妇轻蔑地说:“他待你不薄呀!”
这时,救星来了。
迸首文的声音响起。“这位女士,我是画廊主人,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吗?”
少妇把名牌手袋往肩上一挂,头仰得高高,走出门去。
迸首文叹口气,替少媚不值。“我来迟了。”
“不妨。”
“她侮辱你?”
“她侮辱了自己。”
迸首文点头。
“这些画挂在这里,已是最后一天。”
“是。”
“明天就得扔出去垃圾堆填区。”
“是。”
居然还有人不明就里吃醋、生事。
少媚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家。
可是翻来覆去不能人寐。
好不容易睡着,片刻已天亮,一阵铃声,少媚惊醒,以为是闹钟,可是听真了,却是电话。
她先看时间,已经八点,刚想跃起来梳洗,猛然想起是星期天,不用上班,吁出一口气。
电话铃仍然响个不停。
少媚只得接听。
“是我,古首文。”
“古先生,你也太残忍,一早把我吵醒,却是为何?我们这种苦命人,唯一享受,不过是睡好觉的。”
迸首文道歉。
“有什么事?”
“没事,你再睡吧!”
“已经醒了,别卖关子了。”
“少媚,画廊遭人破坏。”
少媚跳起来。“什么?”
“警方一早通知我,我已赶到现场。”
“你是好好好先生,与人无怨无仇,怎么会发生起种事?”
“而且情况很怪。”
“你在画廊别动,我马上来看你。”
“少媚,”古首文感动。“你真够义气。”
少媚立刻梳洗出门。她到画廊时警察人员刚走。
迸首文说得对,情况的确很怪。
玻璃门被撬开,警报电线已剪断,可是什么都没有损失。
写字楼安然无恙,保险一动也没动。
唯一被破坏的是那批画。
是,香梓明送给袁少媚的油画。
每张油画都被人用喷漆涂污。
那人十分幽默,用萤光紫及绿不住在画上打圈圈与星,线条稚钝。
所以古首文会说怪。
他掏出手帕抹抹汗。“谁,谁会做这样无聊的事?”
少媚脑中灵光一闪,她的双目发亮。
迸首文问:“你知道?”
少媚点点头。“是香梓明现任女友。”
迸首文一愕,随即顿足。“可不就是她,我马上去通知警方。”
少媚一把拉住他。“算了。”
“那怎么行?”
“她不甘心他有东西在我这里,必定要毁了它们才高兴,让她去好了。”
“小姐,这是法治社会。”
“不是已经报警了吗?我们也无证据,不外是狡猾,我赔偿你损失。”
“不过是一把锁而已。”
少媚苦笑。
“少媚,你真伟大,一直忍让到底。”
“我是为自己,这件事拖下去,最大损失是我。”
“那女人也太厉害了一点。”
少媚忽然微笑。
“这个时候你还笑。”
少媚说:“我是笑,香梓明以后纵使衣食不忧,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迸首文也笑了。
“来,少媚,我同你喝咖啡。”
他们刚想出去,忽然有客人推门进来。
那是一个小老头子,古首文一看见他,立刻向少媚眨眨眼,少媚马上坐下来不动,知是生意上门。
只见古首文满面笑容同那老先生说:“辜更咸先生,什么风把你吹来?”
他只冷冷看古首文一眼,不搭腔,眼光落在那些涂污了的画上,全神贯注,像在欣赏奇珍似的。
袁少媚暗暗好笑。
本来是.垃圾,不然,香榨明也不会送给她,她亲眼看着香梓明三个下午就可以画好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