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母身体有点不适。”
小许斟杯酒给他。“松一松。”
“你表妹常常迟到?”
“今天不知发生什么事。”
门铃一响,人到了,小许去启门,看到一张疲倦的面孔。
“车子拋锚,折腾了个多小时,总算拖进车厂。”
糟,两个人都心情不好。
见到对方,只不过淡淡招呼一下,各归各坐着听音乐、喝闷酒。
半小时后女友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小许着急。“喂喂喂──”
修儒笑笑。“下次有机会再喝茶。”
“我叫子玮送你。”
“不用了。”她走出大门。
小许跌足,他办事从未如此失败过。
转过头来同子玮遻:“她就你要找的人呀!”
子玮自斟自饮。“是吗?我看不像。”
“唉,错失良缘。”
“不会啦,你看她,又倦又躁,分明受名利所累,神情骄傲,哪里看得起我这种无声无嗅的小子,还有,她掉转头就走,一点意思也没有,算啦!”
子玮倒是待了整个下午,越谈越起劲。
许保俊的情绪也渐渐平复。
你看,子玮爱的是一个假人,看到真人,反而不能接爱。
因为假人没有阴暗面,真人总有心情不好、状态欠佳的时候。
他惋惜。“修儒平时不是这样的。”
子玮却已说到工作上的得失。
“喂,别说我不把表妹介绍给你。”
子玮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老同学。“我仍然在等待雷秀瑜。”
许保俊不知说什么才好。
麦子玮却喃喃自语:“随着岁月增长,她一定更加成熟懂事,你说是不是?”
许保俊不乐观。“不一定,生活上挫折最能教人苦涩不安,而无论是谁,总会为琐事烦恼,女性年纪大了,必然失却少女时甜美。”
子玮伸一个懒腰。“希望我有机会结识她。”
许保俊不再担心,他知道子玮有一日会放弃寻找女神的理想,我们都曾经走过这条路。
竞投
孔少亮年轻、沈静,长得美,高身段,还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家庭富裕,在纽约大学读经济及东方文物系,毕业后由父执辈介绍到姬斯蒂拍卖行做学徒。
叁年后已升到经理级。
女生条件太好,对择偶是一种妨碍,对自己要求高的人,对伴侣要求自然也不简单。
像她那样的女孩子,层次是不一样的,物质上什么都有了,眼角渐高,揉不下一粒沙。
孔少亮在日常生活中还算随和,与同事们也合得来,一个人独自在纽约,已住了多年,公寓在中央公园北端,由母亲早二十年置下,步行可往上班。
她一直没有固定男友,许多约会都叫她心不在焉。
坐在餐厅,身子作小心聆听状,可是耳朵却在听邻座谈话,有时,那位男士教她暗暗打呵欠。
她渴望恋爱。
咚一声入爱网,昏头转向,一听见他的声音,浑身震,还有,他的手若轻轻触及肌肤,她便酥软……
下雨天,在露台上看向公园一片葱绿,她倚在窗框上,很久很久不动。
堡作很忙,最近,一位著名的夫人,遗物被取出拍卖,姬斯蒂行有幸接到这宗生意,少亮负责跟老板汤默生安排一切事宜。
汤默生是位经验丰富的中年女士,笑道:“看,只要宣传得好,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传奇。”
少亮微笑不语。
“夫人其实拜金,那样优雅光辉的外表之下,也有阴暗一面,她喜疯狂购物,同一款式鞋子一口气可买十多双,这种人,通常因在生活中得不到乐趣而转向物质,若非精神不妥,即是寂寞,依我看,夫人是寂寞。”
少亮不语。
“不管它了,我们抽佣百分之十,由买家支付,稳扎稳打,收入超过一百万美金。”
接着一段日子,他们为宣传忙碌,订目录、做海报,以及上电视宣传。
少亮知道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抖擞精神,与同事忙至深夜。
不少人暗暗问:“那穿叁个骨袖子套装,蜜色皮肤东方美女是谁?”
少亮特别喜欢叁个骨袖与裤子,配小圆头平跟鞋,十分好看,有种五十年代淑女味道,那种温婉今日早已消逝,特别值得回味。
在预展会,少亮看见了他。
华裔、高大、英俊、富有,少亮知道他的背景之后,十分诧异,心想:这样人才,只有在爱情小说中才会找到,怎么在现实世界出现?
最重要的是,他是无名士。
呃,不是无名无姓,而是指尚未被所谓社交界捧红,他从未摆姿势给任何周刊拍过照片,从未接受过报章名人版访问,多么难得!
法国大画家狄嘉说过:“成名真是好事,如果可以维持不为人知的话。”
王为训做到了这一点。
他的豪宅、他的游艇、他的生意规模从不暴露人前,可是王氏化工的功绩人人皆知。
他同汤默生说:“对不起,娣娣,我记错了日子,我不是想来这个预展会。”
汤默生立刻唤少亮。“王,我介绍一位同事给你认识,你们同是华裔,而且是上海人。”
王为训笑道:“孔小姐,好。”
他也呆住了。
忽然间眼前有许多光与影,他定定神,别转面孔,稍微过一刻,才与她攀谈,心中有无名的喜悦,说完正经事,仍不愿离去。
汤默生说:“王对摺扇有兴趣。”
王为训更正。“应是家母才对。”
少亮答:“我们的收藏不错,请过来看目录。”
“明早的拍卖由少亮主持,你若没空亲来,用电话投标好了。”
“不,我亲自来。”
两人沉默片刻,稍后,王为训离去。
汤默生说:“英俊,非常富有,兼有生活情趣。”
少亮抬起头。“没有缺点吗?”
“有。”
“请问是什么?”
“已婚。”
啊!
汤默生说得很有趣。“可是每个人都结了婚,他又不知道今生是否可;碰到,怎么等一辈子呢,已婚不是问题。”
那晚,孔少亮在露台站了很久。
第二天一早他已经进入会场。
少亮看到他,向他点头,不知怎地,一边腮无端端红起来。
拍卖会开始了。
书记宣布:“十八世纪西班牙摺扇一把,底价二千六百美元。”
那是一把黑色大摺扇,海龟扇骨,黑色麻纱镶面,难得的是百多年古物,一点破损也无,扇面上用金色描绘着大花。
王为训扬扬手,这一举手,表示将底价抬高两百美元。
电话中有人与他竞投,不久,扇子售价已达五千元。
另一方放弃,少亮在台上说:“五千元一次,五千元两次,五千元叁次,售出,谢谢。”
她是学徒出身,叫卖技术是那个时候学会。
两小时后她把拍卖会交给同事,她走到王为训座位处。
王为训立刻站起来。
什么都好,就是已婚。
“对旧家具有兴趣?”
“没有。”
“那么,来喝杯咖啡吧!”
王为训凝视她。“我正在等这句话。”
两人正往外走,忽然有人叫住少亮。“孔小姐,东京有人问及一把清代的摺扇。”
少亮无奈,转头对王为训说:“我有点事。”
“不妨,我等。”
助手取出扇子,少亮戴上白线手套,以免汗气沾到古物,轻轻打开扇子。
她在现场回了电话。
“古太太,正是喜欢的工笔牡丹,我替填上数目,谢谢。”
放下电话,少亮笑说:“快走,以免被人再逮住。”
她一时忘记月兑下手套,王为训伸手出去拉住她的手,走出去。
少亮没有挣月兑,怎么会,她的手像是找到了归宿一样,极舒服地蜷缩在他的大手中。
他渐渐握紧她的手。
两人都有点迷惘,发生得那样快,都不像成年人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