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扬连忙说:“我告辞了。”
珍伊娜临别赠言:“在公司?,褐发女比金头发厉害,金发泰半迟钝。”
蜜芝抗议:“喂。”
嘉扬笑?离去。
第二天一早,她回公司报到开会,剎那间嘉扬有点仿徨,幸亏母亲送的名牌套装派上用场,当盔甲用,增加些信心。
在电梯?,她身后有一个女子用意大利语问:“是真货抑或仿冒?”
另一人答:“今年款式。”
“这是哪个部门的人?如此夸张。”
嘉扬本想回过头去笑答:“不敢当,新闻组”,可是终于忍住,佯装甚么都没听懂。
会议室十来个同事,约翰森帮她正式介绍过,众人对她有点冷淡,并没有任何人提起“我看过你出镜,做得不错。”
看样子好是应该的,人人都做得到,并没有甚么稀奇。就连约翰森,在公众地方,也表现得相当含蓄。
终于进入虚伪的成年人世界了。
嘉扬本来想努力表现得诚恳诚实,可是十五分钟后便发觉前辈们尖刻厉害,这种美德根本行不通,她的表情只得转为冷漠,以免人家觉得她是个热情过度的乡下人。
只见大哥大姐们边喝咖啡边吃松饼,有人注意到嘉扬:“你来自温埠吧,那?有新闻吗,好似冬日下一场小雪便成为三日头条。”
大家讪笑。嘉扬不知如何反击,总不能说,“不,我们的谋杀、抢劫、青年罪案率都极高,不输给任何大城市”,她僵住了。
就在这时,会议室门口传来一把声音:“温市有甚么不妥?我便来自温市西端。”
大家转头一看,约翰森第一个站起来,“子新,你怎么来了,贵人踏贱地,真是稀客。”
嘉扬立刻知道他便是珍娜口中的甄子新。他一走近,众人自动陪笑腾出空位给他坐,他微笑地问:“是新同事彭嘉扬吧,嘉扬,别以为这间会议室同小学课堂有甚么不一样,同样幼稚无聊,你戴眼镜,就是四眼仔,你衣?不够光鲜,那么,就不够级数,还有,你家不住在巨宅,就受到欺侮,这?不大有人真正工作,你们说我讲得对不对?”
嘉扬动也不敢动,内心不住骇笑。“嘉扬,你我同样来自小地方,不能同这班纽约客比,你明日起跟我好了。”
约翰森立刻陪笑,“子新真会开玩笑。”
其它的人也都嘻嘻哈哈一轮。可是短小精悍的甄子新却板起面孔,“这是今晨八时总经理出的通告,我们得进一步简约精省,大家好好研究一下吧。”
他说罢就离去。众人松了口气,除下骄傲虚伪的面孔,当嘉扬是一分子,当?她就不住诉苦。
嘉扬觉得好笑。真的,别把这些人看得太伟大了,被甄子新一戳破了纸老虎,真痛快。
会议散了,约翰森大惑不解,“甄子新一个月也不来一次,你真幸运。”
是,彭嘉扬一出生就是个幸运儿。
“他叫我把你让给他,不知是真是假。”
“你说呢?”嘉扬反问:“花瓶搬来搬去,放哪个部门哪间房哪张写字?上不一样?”
约翰森不语。“希望有一日,我做了总经理,也可以说,那男秘书有双长腿,雇用他,加他薪水。”
话还没有说完,已经有人敲门,一个棕发女子进来笑说:“子新派我来替彭嘉扬安排新任务。”
“甚么?”
“嘉扬将出任日间节目《向太阳说早》做见习主持,子新说最怕有人投闲置散,嘉扬,我叫舍榴,在制作部工作。”
舍榴扔下一份文件,叫约翰森签署,像提货似的把彭嘉扬带走。在电梯?舍榴已忍不住笑,“约翰森那银样镴枪头,月兑离他真是好事。”
嘉扬只是陪笑。
“子新是正经人,已婚,育有两子一女,放心,他一切会公事公办。”
嘉扬连忙说:“多谢指?。”
舍榴看?她,“看样子你出身良好,在这种地方干甚么?”
嘉扬答得很简单:“寻找理想。”
舍榴笑了,“这?或许有若干名同利,但不会有你要的理想。”
嘉扬很喜欢她的磊落。舍榴把她带到七楼一间制作室,电梯门一打开直接走进新闻室,“你坐这张桌子,其余的,靠自己了,慢慢自然会上手。”
这天开始,整整半年,嘉扬不过做龙套、闲角,最耗时间的是“嘉扬,求证”,一大叠线人资料摔在桌子上,逐件查究打探,看可信程度有多高,有无发掘价值,她觉得自己似大机构?一枚螺丝钉。但她仍然庆幸可以月兑离“约翰森的支那女”身分,正式靠一双手实习,要学习的实在太多。
这几个月来她并没有单独见过甄子新,他并没有与她搭讪,要求喝一杯,或是嘴头上讨些小便宜,他根本不与她有任何接触。别人也许会失望,但正中嘉扬下怀。她一人时时工作至深夜,那天,合该有事,新的求证资料又堆在桌子上,她缓缓细读。
─货轮万福号惯性偷运儿童入纽约港,将于感恩节再度抵达。
走私人口。嘉扬打了几通电话。
“是,万福号是巴拿马注册货轮,往返美亚之间。”
“无可疑,从无犯罪记录。”
“是,的确将于感恩节上午由威海?驶达。”
嘉扬找到舍榴,“感恩节─”
舍榴先摆动双手,“我要回缅州老家陪父母吃饭,一年一度,恕不再参与公事。”
“─是一宗走私人口案。”
“警方一定会尽力办事。”
“我想与警方一起行动。”
舍榴看?她,“你得征求子新同意,嘉扬,你是公司职员,公司要对你负责,你也要向公司负责。”
“我会同甄子新申请。”
“你不是一直避?他吗?”
原来每个人都知道。
“嘉扬,小心。”
黄昏,嘉扬到十一楼找甄子新,秘书已经下班,他仍在工作,只开??灯,看上去有点寂寥。
嘉扬并没有走近,靠?门框站停。他察觉有人,抬起头来,嘉扬背光,他一时看不清楚那苗条的人影是谁,踌躇地问:“你找我?”
“我是彭嘉扬。”她仍然没有走过去。
“啊,原来是你,嘉扬,你找我甚么事,工作进度还理想吗?”
“我觉得自己投闲置散呢。”
甄子新笑,“年轻人总是心急,练好基本功更重要。”
“我对人事关系及工作程序已经熟练。”
“你打算怎么样?”
“我想上万福号调查走私婴儿案。”
“你始终对妇孺事件有强烈兴趣。”
“是,因为她们不能为自己说话。”
嘉扬一直站在门口没有走进甄氏的办公室,奇是奇在他也没有请她坐到对面,两人隔?十多二十呎距离在黝暗光线下谈公事,气氛突兀。
“请派我跟进此案。”
“我明早叫人帮你,这件事已交给联邦密探调查,我有熟人。”
“谢谢你。”
“别中空宝。”
“我运气一向不错。”
嘉扬转身离去,怕他跟?出来,她不搭电梯,改走楼梯,轻轻走到九楼,才松口气。
可是,她在停车场却碰见了约翰森。
“咦,嘉扬,是你。”
避不开了,只得硬?头皮走向前。
“工作进度如何?”
嘉扬但笑不语。
“非常忙,但是一点表现也无,可是这样?这样?上一年半载,你会知难而退。”
嘉扬叹口气。
“甄子新没派特别工作给你?”
嘉扬说:“我还有点事,改天再谈。”
他生气了,“嘉扬,我不致于在停车场?非礼女子。”
嘉扬耸耸肩,“不过,今夜是月圆之夜。”
约翰森看?她,“我不信你这鬼灵精会继续寂寂无闻;说到底,我是你第一个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