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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这双手虽然小 第18页

作者:亦舒

嘉扬不出声。

一个像店主的男子走出来替嘉扬添咖啡。

那女子媚笑?说了几句日文。

嘉扬想,一个人活下去总得出些法宝。

喝完咖啡离去,走到大街,只见华灯初上,铺天盖地的活动霓虹光管,一个东京,一个拉斯维加斯,真是世上最多霓虹灯的地方,嘉扬一点也不喜欢。她回旅馆去。电话接通了,未来大嫂周陶芳问:“你在东京?”

“咦,你怎么知道?”

“嘉维找到一架电话示踪器。”

“呵,专门为对付我。”

“可不是,嘉扬,替我买几支资生堂口红回来,号码是零一及十七,各十支。”

“怎么用得光!”

“我用来送人。”

“好,我替你办,婚礼一切都筹备好了吧?”

“对,如大考前夕,我在风眼中休息。”

“我妈呢?”

“出去了。”

又不在家?“她最近心情如何?”

“很沉默平静。”

“工作完成没有?”

“快了。”挂下电话,嘉扬检查砂眼,已经好了许多,手臂上伤口亦渐渐平复,只可惜皮肤比从前粗黑。

麦可来敲门。

“嘉扬,告诉你一件事。”

“请说。”

“珍叫我把你的镜头全部删剪。”

嘉扬一怔,会不会她也听到甚么?

“她警告我,如果给你知道,就开除我。”

“你不怕?”

“我拿救济金生活时都未曾怕过。”

“你也别太欺侮她。”

“她若是十年前的珍伊娜,我可不敢得罪她。”

“世态炎凉。”

“喂,我还有约会,对不起,再见。”

外头有年轻女子等?她,高度才到他腋窝,二人高高兴兴寻欢去。这叫做自由?不擅于处理自由比没自由更可悲。

那一个晚上,珍都没有找嘉扬说话。

第二天一早,嘉扬正整埋好行李预备飞香港,珍伊娜走过来,把一张飞机票放桌上,“嘉扬,任务完毕,你可以回家了。”意外得叫嘉扬瞪大双眼。

“接?的旅程,我自己会跟,至于薪酬,全数照付。”彭嘉扬被解雇了。嘉扬不想多讲,顺手拾起飞机票。

“你不问理由?”

“不是工作完毕收队吗?”

“你心知肚明。”

为免事情变得丑陋,嘉扬说:“我还有事做,珍,多谢你赏识提拔,后会有期。”

此时此情,说这番话,好似有点讽刺,但嘉扬是真心的。正等于此刻的她本来可以解释:“是老板不要你,不关我事”,那岂非更加火上浇油。她并没有取饼那张飞机票,拎起行李开了门就出去。

耳畔还听见珍冷笑一声:“那约翰森是甚么东西!ABC数人物,哪?轮得到他。”

一个人总不能一失意就骂其它人不是东西,他虽不是东西,倒也正操生杀大权,脾气不好,真是事业上一大障碍。

迎面碰见麦可,“咦,一早你去哪??”

“珍叫我滚蛋。”

麦可吃惊,“我送你到飞机场。”

嘉扬无奈,“太远了,她或者需要你。”

麦可点头,“嘉扬,你会成功,你懂得替人?想。”

“还剩下多少站?”

“香港、曼谷、吉隆坡。”

“祝你们好运。”

“嘉扬-”

“你知我电话号码。”

麦可送她到门口,替她叫了出租车。

嘉扬上车走了。

沿途她闭目养神,不发一声,可是电话响起来。

“嘉扬,我是约翰森,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嘉扬问:“是麦可说的?”

“麦可是谁?”他仍然不记得摄影师的名字,“我与珍伊娜了解过情况,嘉扬,此刻你并非听令于她,毋须离开,你已是我的手下,记得吗?”

嘉扬立刻说:“一组人在外工作,亲密好比恋人,一旦猜疑,必无善果,何必勉强。”

“是,你譬喻得很好,这样吧,你立刻到纽约来见我。”

“我想告三天假。”

“干甚么?”

“回家。”嘉扬十分坦白,也不怕人说她幼稚。

“想家了,”约翰森的声音忽然温和,“你去吧,星期一纽约见。”

一个人走运的时候真是风调雨顺,心想事成,非要把握这机会好好努力工作。

到了飞机场,嘉扬走到柜?,取出信用卡买了张头等票,约十个钟头后便可回家。

时间未到,她进贵宾厅喝杯啤酒。

一坐下,就有人过来搭讪,“小姐你好,我请你喝香槟。”

一身酒气,已经酩酊,因是日本人,更加讨厌,嘉扬不去理他。

“你想结婚?也可以,我们立刻到拉斯维加斯去。”

嘉扬正想发作,已有护?前来解围,把那人推走。

又有人用英语说:“你是中国人吧。”

嘉扬转过头去,看到一个华裔年轻人,一套西装剪裁合身,无比优雅。

她点点头。

他坐过来,“我叫陈在豪,在温市交易所工作。”

“彭嘉扬,记者。”

“我见过你的面孔,你曾报道一宗狂汉杀妻儿再自杀的新闻,令我印象深刻。”

“那的确是一宗惨剧。”

“不,”年轻人仰起头想一想,“是你秀丽的脸上那种愤怒与无奈使我感动。”

嘉扬不由得模模面孔。

“我对自己说,我希望结识这位小姐,四处托人,结果,朋友表妹的姐夫的同事与你熟稔,待他答应做介绍人的时候,你已出差到非洲。”

嘉扬微笑更正:“南美洲。”

“没想到在候机楼碰到你。”

“真巧。”

“你晒黑许多。”

被了,嘉扬不再回答,摊开报纸看起来。

上了飞机,才发觉年轻人坐他身边。嘉扬疲累到极点,几乎立刻昏睡。

年轻人光是看?她的睡姿就很开心:从来没有女子睡得更加失态:仰?脸,张大嘴,呼噜呼噜,但人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她浓眉长睫,轮廓鲜明,愈失态愈天真可爱。

嘉扬耳畔隐约听见侍应生说:“彭小姐,用餐了”,“彭小姐,可需要冰水毛巾”,“彭小姐,多要一个枕头吗”……

她自太平洋一边睡到另一边。飞机在跑道煞停她才睁开眼,看见那年轻人对牢她笑。蓦然嘉扬不知身在何处,咦,这是谁,难道她已婚,他是她丈夫?

要呆一会儿,神志才慢慢苏醒回归,呵,想起了前尘往事,她是一名记者,现正回家,眼前之人不过萍水相逢。

可是对时空仍然混淆,她问:“还未起飞?”

“已经抵达。”这倒也好,如黄粱一梦。

“我有车,送你一程。”

嘉扬婉拒,“我有人接,谢谢你。”她要了一大杯冰水全喝下去。

下飞机时年轻人想帮她提行袋,那只五十磅重的背囊令他的身体一侧,他意外地说:“这么重。”

嘉扬笑笑,将它背到自己背上。

年轻人怜惜地说:“你的手很小。”嘉扬不出声。

她过关后叫部出租车一溜烟回家。

抵家门口忍不住流下眼泪,一边按铃一边大叫:“妈妈,我回来啦。”

没有人应,都出去了?

嘉扬只得找出门匙开门,用密码解除防盗警钟。

她呼出一口气,摊在大沙发?一会儿,到厨房取水果吃,噫,都到甚么地方去了呢。

她想好好用香皂沐浴,一走进房间,呆住,陶芳的嫁衣挂在她?前,象牙白缎子,坠腰,领口卷边如一朵玫瑰花,漂亮得令人吸气。

她走近轻轻抚模衣料,嘉扬有种木兰从军回来的感觉。对牢镜子,她呆视自己,黑了,粗了,大眼袋,头发开叉,要多丑有多丑。

她连忙找来香精浸浴,接?敷脸,用橄榄油擦发梢,然后,倒在自己?上等母亲不回又睡?了。

这次,她没睡好,忽尔看见遭人残害的墨西哥妇女肢体,忽尔又看见被遗弃婴儿亮晶晶的双眼,她惊醒,惊怖地喊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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