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叫文智一样恰当。”
诺芹看着读者纯真的面孔,鼻子忽然发酸,呵,只有他们是明白人,什么都瞒不过他们的法眼。
他们一直知道文笔就是岑诺芹。
“岑小姐,请不要再拍彩照,爱登大头照片的女作家已经太多了。”
“请努力写作,一年两三部长篇小说实在太少,多写点,我们热切期待。”
“是是是。”
那样辛苦的工作,一字一字伏案写出,若不是为着读者,谁耐烦那样做,区区一分薪酬,什么地方嫌不到。
为读者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两个读者再三祝福她才离去。
诺芹长长吁出一口气。
真的,多久没好好坐下写小说了。
“一直说繁华都会无事发生,乏善足陈,终于大时代来临,社会动荡,可是,又有几人把这一切记载下来。
书评人一直怨说都会开埠迄今,没有一篇好小说,其实他也有纸有笔,为何不写,一味嗟叹。
诺芹决定动笔,一半时间为市场写,找生活,另一半为读者写,报答他们热情。
经过名牌手袋店,诺芹走进去。
她向店员解释:“我想买一只长方形皮夹子,外边有你们那著名C字标志。”
店员一愣,随即笑出道:“岑小姐,你好。”
诺芹没想到店员也认识她,连忙点头。
“岑小姐,我们从来不生产皮夹子眼镜套或锁匙包,只有冒牌货才做那些。”
诺芹耳畔嗡一声。
有几件事在该刹那彷佛匀连在一起了,可是,诺芹仍然只有模糊的概念。
她嘴里说:“是是是。”
“岑小姐看看我们最新款式的背包可好?”
“不用了,我改天再来,谢谢。”
一出店门,她就往姐姐家去。
明知应该静心动笔写作,可是仍然爱多管闲事。
一进门,不理女佣,就走进姐姐卧室。
她打开衣柜,就把庭风所有的手袋取出来,拉开窗帘,在阳光下细细检查。
呵,诺芹抬起头来,都是冒牌的假货。
己经仿得极之细致,几可乱真,但是,因为成本有限,功力不足,还是露出马脚。
诺芹一颗心突突跳。
是担心姐姐经济大不如前,用充头货撑场面?
不不不,她知道老姐的财政固若金汤,不用她这个妹妹过虑。
而是电光石火之间,她明白到,岑庭风很可能就是造些冒牌货的出品人,至少,也是集团的大批发家。
诺芹不住叫苦。
这是违法行为,海关追打其严,她想都没想过姐姐会是个犯法的人。
是高计梁一句话启发了她的疑惑:“你不知你姐姐做什么生意?”
真是,卖发夹头花,能赚多少,怎么会有能力送汽车给妹妹。
原来真相如此。
手袋什么牌子都有,法德意最吃香的贵价货统统在此,真叫岑诺芹傻了眼。
庸人进来,诧异地问:“是找手袋用吗?”
书房里还放着新货,浅蓝色亮皮,正是刚才在店里见过的最新贷色,魔高一丈,已经仿制出来了,只不过真货是真皮,假货是塑料,一时也难分真假。
诺芹呆呆地坐着。
片刻,庭风回来了。
看见妹妹捧着她几个手袋发岂,心中有数。
她不动声色,笑问:“什么事?”
诺芹瞪着姐姐。
“又是失恋?”
“我从来没有恋过,怎么失恋。”
“不愧是寂寞之心俱乐部主持人。”
“小姐,你的笔法若没有性格,也不会走红,既有风格,谁认不出来。”
诺芹低下了头,原来,谁也瞒不过。
庭风取饼手袋,若无其事,真是高手。
诺芹冲口而出,“姐姐,法网难逃。”
庭风转过身子来啐一声,铁青着面孔,“掌你那乌鸦嘴。”
诺芹急得哭出来,“姐姐,你快抽身吧。”
庭风给妹妹块热毛巾,“你眼泪鼻涕的干什么?”
“我害怕失去你。”
“我又不是打劫贩毒。”
“走私样是个罪名。”
庭风的声音越来越高,“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诺芹伤心得说不出话来,双手掩脸,眼泪自指缝中流出来。
一直以来,姐妹俩相依为命,庭风是她世上唯亲人,她关怀姐姐,多过自己。
想到多年来她俩的孤苦,庭风是一个年轻失婚女子,带着小孩,在这个所谓风气开放的社会不知受了多少委屈,诺芹哭得无法停止。
“芹芹,你怎么了?”
庭风静静说:“记得你第一次看到我抽烟,也哭成这样。”
诺芹抽噎,“我以为我的姐姐堕落了。”
庭风笑得弯腰。
“姐姐,为着我,为涤涤,请金盆洗手。”
“早已不干了,不然怎么会决定移民。”
“道上的兄弟肯放过你吗?”
“你看武侠小说还是黑社会漫画,那么多术语。”
“这些冒牌货从何而来?”
“东南亚几个热门地点制造。”
“输往何处?”
“北美洲几个大埠。”
“你负责什么?”
“出入口转运。”
“搜出来怎么办?”
“Nopain,nogain。”
“你晚上怎么睡得着!”
“讲对了,”庭风叹口气,“辗转反侧,所以衰老得那么快。”
诺芹拎起那双最新的银色晚装手袋,“这双款式我刚在一本杂志见过,标价八千六,你卖多少?”
“二千五。”
“那么贵?”
“这不是纽约华埠运河街的货色,相信你也看得出来。”
“你赚多少?”
“你来查帐?”
“好奇而已。”
“我赚百分之十五。”
“发财了。”诺芹惊叹。
庭风冷笑一声,“所以,杀头的生意有人做,亏本的生意无人做。”
诺芹感慨得跌坐在沙发里。
“这一年冒牌货生意暴涨,我却已忍痛撒手,你放心好了。”
“是怎么踩进这个水在去的?”
“想生活得好一点。”
诺芹不语,答案太真实了。”
“有人向我接头,我觉得可以合作!”庭风似不愿多说。
在那种紧急头7头,是与非,错或对,黑同白,都会变得十分混淆。
“高计梁也知道。”她警告姐姐。
岑庭风抬头,挣大双眼,讶异地说:“这件事由他接头,是他认为可以赚的快钱。”
诺芹颓然,“就我一人蒙在鼓里。”
“你小,不应该知道这事。”
“姐,你可是真的洗手不干了?”
“真的。”
诺芹已经哭肿了脸。
“你看你,由始至终,没有长大过。”庭风叹息。
这时,工人带着涤涤放学回来,小孩也懂事,看到阿姨眉青H肿,大吃一惊。
第六章
“什么事?”她丢下书包跑过去。
庭风抢先说:“阿姨失恋。”
涤涤放心了,“失恋不要紧。”
诺芹不服,“失恋会死人。”
涤涤却说:“妈妈说,失恋自己会好,可是水厕坏了非修不可,只有更烦。”
这是什么理论,岑庭风怎么教女儿,匪夷所思。
“妈妈还说什么?”
涤涤似背书似流利,“妈妈说,凡是失恋想死的人,让他死好了,免糟塌社会米饭。”
“哗!一点同情心也无。”
“咄,世上不知多少真正可怜的老人孤儿需要同情。”
“多回家了。”
庭风说:“我送你。”
走到楼下,庭风握着妹妹的手,“我真的已经洗手。”
“几时的事?”
“申请移民之前半年,免节外生枝。”
“家中那几只也快快丢掉。”
“好好,都听你的。”
“带冒牌手袋入法国境是违法的。”
“下雨了,小心驾驶。”
诺芹静静回家。
一个人坐下来,把小说写完,又开始新的一篇,感触良多,眼泪一直沁出,无法抑止。双眼炙痛,被逼躺下。
这几年来她受姐姐恩惠甚多,所以才可以从事写作,做她喜欢做的事。
庭风照顾她无微不至,所以她可以大方潇洒,时时对蝇头小利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