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拉扶手,一跃上岸。
她穿著一件头深蓝色没有特别式样的赛衣,可是苗条身段显露无遗。
本来就是可人儿,现在又走了运,更加艳光四射。
用大毛巾裹住身子,她笑:"听见你找,总有点尴尬,说不定几时又得听教训。"
任天生有点难堪。
"你像是来下最后通告似表情。"
"清流,告诉我,你愿意放弃那人。"
清流明知故问:"谁?"
"清流,我们之间不是有个协议吗?"
"我答应你考虑,现在我已考虑完毕,天生,我们之间,没有相同之处,不能走在一起。"
他冷笑,"这笔遗产是飞来横祸。"
"天生,趁大家还没有撕破脸,请息怒,我还尊重这段友谊。"
任天生颓然,"是我一开头就没有好好把握机会。"
清流微笑,"因为那时你在踌躇,这个一无所有背景含糊的女子可值得投资?故此连真实身份都不肯告诉我。"
任天生无奈。
"再劝你,恐怕连朋友都不能做,可是这样?"
清流坦白地答:"是。"
他用手托着头,"那人会毁了你。"
清流忍不住大声笑出来。
任天生叹气,"我们认识第一天,你就觉得我可笑。"
"你的价值观来自另一个星球似。"
"古老,是,我知道。"
"不,只是不一样。"
"那种人,避开都来不及,你还要去找他。"任天生痛心疾首。
"你不明白他,也不了解我。"
任天生别转面孔,不再说话。
"欧阳律师告诉你我正寻人?"
他点点头。
"你们成为好朋友了。"语气中有点挪揄。
"听说已经有消息。"
"希望他在美国某处。"
"据讲他环境欠佳。"
"他们那一行上落很大。"
"你像是在说一门正当生意一样。"
清流笑笑。
"他在夏威夷。"
清流吃一惊,表面上不动声色,"几时发现的事?"
"上星期。"
"又是谁告诉你的?"
"欧阳。"
"为什么不立刻知会我?"
"有人在欧瓦湖及火奴鲁鲁见过他,不十分确实。"
清流忍无可忍,跳起来打电话给欧阳。
欧阳解释:"也总得找到准确地址才能向你报告。"
"你老把我当无知少女!"
谁知欧阳也光火了,"你不是吗?"
清流大怒,摔下电话。
任天生在一旁黯然,"你不是以前的唐清流了,你越来越像一个人,你也想变成一个专横的女王。"
清流抬起头来,"你也该告辞了,我送你出市区,司机在门口等你,再见,天生。"
那个可爱温柔善解人意的少女去了何处?短短几个月,好象没有司机已经不晓得走路,学会指挥下人,不再接受有人逆她意思。
不过,这也等于释放了他,他爱慕的楚楚动人的可人儿不复存在。
她绝对不需要他,他侍在一旁等上一个世纪也没有用。
任天生忽然发觉他自由了。
他恢复旧时潇洒的他。
他说:"过两天,我会回到不羁的风上去。"
清流闻言抬起头来,微笑,"升了职没有?"
任天生答:"现在是副船长。"
"那多好,恭喜你。"
任天生知道她将永远挪揄他。
下次,遇见喜欢的,有可能性的女生,一定要把身份说个分明。
他要走了。
"再见。"
清流却说:"顺风。"
她没有回头,看着车子离去,在转角消失。
清流直接去找欧阳律师。
他正在开会,秘书叫清流稍候。
他匆匆出来,清流一见他便说:"我明天去夏威夷。"
欧阳也很爽快,"好,我叫秘书把联络人电话给你,如无其它事,我还有其它客人。"
"没事了。"清流非常干脆。
欧阳又回到会议室去。
他表示得再明白没有:我客户很多,你阁下的生意,不做也罢,可有可无。
他不想再服侍小型刘太太。
秘书过来请清流到会客室。
"唐小姐,这是资料。"
是一只中型黄色信封。
清流忙不迭拆开来。
抖出几张照片,拍摄地点是一个沙滩,棕榈树下有几张帆布椅,有人躺在椅上。
依稀是余求深。
偷拍照片十分失败。
清流叹口气,可是,总算有他的踪迹了。
另外有一张纸,上边写着一个简单的地址:猫儿岛梦娜罗亚路三十号二褛。
注脚这样说:电话线因未缴费已剪。
清流不相信双眼,一个人竟会窘到这个地步。
她更加要赶着去看个究竟。
清流回到家,订妥飞机票,取了护照就走。
避家追上来,"唐小姐,你出门?怎么不叫我收拾行李。"
"我三五天就回来。"
避家急道:"唐小姐,留个地址,方便照顾。"
清流笑了,"以前,我还需照顾别人呢,别担心。"
她一个人走了。
转小型飞机到了猫儿岛,清流忽然害怕起来,她一个人站在棕榈树下簌簌发抖。
这,不是一步一步朝火坑走过去吗。
罢自油锅跳出来的人怎么可以这样没有智能?
刘太太要看的也许就是这一幕:啊,唐清流,性格控制命运,财富救不了我,也救不了你。
这时,有两个少女嘻嘻哈哈走过来,把花串挂到清流的颈项上。
清流嗅到蛋黄花香,定了定神。
一辆吉普车停在她面前,华裔司机笑道:"唐小姐,请随我来,欧阳律师叫我载你去酒店。"
清流笑了,欧阳始终尽责,怪不得刘太太一直用他,她安心不少。
车子到了市内最好的酒店,司机拎起行李,陪清流进内。
"谁的箱子?"
"啊是欧阳寄来的,是唐小姐的衣物。"
清流默默点头。
"唐小姐,我叫阿张,这几天就在酒店门口等你,载你到处走。"
清流走进房间,淋浴,开了一瓶冰冻啤酒喝。
心里一边说:快到梦娜罗亚路去,迟了就来不及了。
一边又说:那么多人劝阻,恐怕有点道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矛盾了很久,终于更衣下楼。
又有少女上来帮她套上花环,这次全是大红花,颜色艳丽。
阿张立即把车子驶前。
清流坐好,吩咐道:"梦娜罗亚路三十号。"
一路上熏风扑面,令人陶醉。
阿张笑说:"唐小姐,探亲后可要到活火山观光?"
清流耸然动容,啊活生生的火山。
"我有许可证,可以踏上凝固不久的融岩,别的游客去不到。"
清流答:"改天再说吧。"
车子驶进平民区。
街道渐渐污秽,闲荡的途人纷纷转过头来看慢驶的车子。
"到了。"
是一幢旧廉租公寓,墙壁剥落,有异味。
清流呆呆地看着门牌,不能置信,福克大道,蒙地卡罗,余求深怎么会沦落在这袤。
不可能,他有的是本钱。
不过,他病了,他们最怕是病,清流记得,当年在快餐店打工,计时薪,一发烧,心都凉了,靠力气吃饭,手停口停。
半晌,清流转过头来说:"阿张,你在这里等我。"
"唐小姐,这里人杂,我陪你进去。"
世上好人比坏人多。
阿张有扎实的肌肉,看样子经过特别挑选。
走进公寓,气味越来越重,令人窒息,清流不由自主掩住鼻孔。
这同外头的鸟语花香是两个世界。
三楼,是哪一座?二楼共有四个单位,走廊昏暗,只有一盏小灯。
清流在走廊呆一会儿,凭直觉指向甲座。
阿张去按铃。
半晌,嗒一声,门开了一条缝子,有人张望出来。
清流看到漆黑的皮肤,红丝眼、黄眼白,"找谁?"
"一个华人。"
"啊,清人在乙座。"
门嘭一声关上。
阿张去按乙座门铃。
清流紧张得手心冒汗。
一直没有人应门,然后,阿张发现了,"咦,门虚掩,没上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