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舒出一口气。
“先上车来。”他开车门。
“哪里去?”我问。
“我不知道?”他搔搔头,“通常该往哪里去?”
我笑。
他问:“看戏?喝咖啡?兜风?跳舞?”
我笑得前仰后合。
“不不,”我说:“不要这么做作,我们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好久没上山顶了,”他坦白的说:“好想抽空上山顶去溜溜。”
“好,陪你去。”
到山顶,我们停好车,看夜景。
“呵,对了,你那只戒指洗干净,我替你带来了,”他自口袋掏出丝绒盒子。
“我姊姊没跟你说吗?”我诧异地问:“这是她的东西,交给我应急用的,幸亏没用着。”
“唉,真没想到,”他自怨自艾,“你心情不好,还以为你傲慢。”
我说:“一点点小误会,别老提着。”
“说得也是。我反正带丁出来,你就收着吧。”
“好,谢谢。”我把盒子打开。
棒壁一对洋人老夫妇,显然是游客模样,连忙道:“快,快,快叫她戴上,趁她没后悔之前——-快。”挤眉弄眼的,倚老卖老。
他们以为张家豪在这当儿掏出戒子,是向我求婚啦,也难怪他们误会,如此花前月下,我俩虽然言之过早,也颇有陶醉感。
我脸是红了,仍然大方的接下去,“噢。我后悔?”我把戒指套在手指上,“我等足三十五年才有个傻蛋向我求婚,恐怕后悔的不是我呢。”
那对老夫妇大笑着走开。
我耸耸肩,顺着灯光看看手上的戒指。
我说:“真亮,闪闪生光呢,谢谢。”
张家豪也一直的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情简直好得很。
约会数次,我跟姊姊说:“他不是我心目中的那个人,但是每次跟他在一起,清淡恬和舒服得很。”
“你还要怎么样?”姊姊瞪眼。
“恋爱呀。”我抗议。
“你以为恋爱是怎么样的?痴儿,你以为恋爱真的合天上出现虹彩、天女散花、仙子开路、,武士穿着白色盔甲、骑着白马:挑着金冠与玻璃鞋来迎接你?”
我连忙摇手,“不敢不敢。”
“早就说过你了,甘多岁的人还做梦呢。”
我软口气,“想象也不可以吗?”
“张家豪不错吧?”“他是不错。”我承认。“人家好自卑呢,你姊夫亲口介绍,你却连人家的姓名都没记住。”“都是八百多年前的事了。”我哼歌。“看你,心情多好。”“是呀,”我又承认,“父亲去世后,我还没这么愉快过呢。”“妈妈呢?”“妈妈也高兴多了。”妈妈对家里很不错,见他来,总是做多一点菜,又陪他说说笑,完了总还叫我们下楼去散散步。还不是为我。她希望我轻松点,因为父亲去世后我的注意力太集中在妈妈身上,她想我放松一下。
这天家里又来了,硬是要开车把我们一家送到浅水湾玩,大家喧嚷半晌,结果连妈妈都去了,还有大姊姊夫,两个小孩,挤都挤不下。
妈妈笑道:“真不好意思,假期把人家的儿子骗到我们家来。”
家豪傻呼呼的说:“大家朋友,伯母不要这么说。”
我心想:这人?就是他?简直比只牛还直肚直肠。
棒几天我又到他珠实店去观察他,只见他哈腰筠背,一副“奸”加油格局。咦,居然还是两面人呢。我难堪得要死,这人?我的白色武士?
我说:“他付账小费还是付得大多,老土。又不懂得穿瑞士巴利鞋。念的不过是经济,又不是名校出身,长得又不好看,幸亏高高大大。”
姊姊瞄着我,冷笑,哼嘿连声。“妈,你听听看。”
“我早听出来了。”妈笑咪咪的说。
我不服气,“听出来什么?”
“言若有憾,心实喜之!”妈妈说。
“啐!”我说。
可是奇怪,他偏偏把我们一家上下逗得那么愉快,怕真来个武士加觉术师,也不过如此。
渐渐的,家豪越来越顺眼,他在我们家生根落地,事事他都有关照有帮助,出心出力,大家都喜爱他,他最大的优点是善良、诚恳,说一句是一句、老实、忠厚:简直不能相信香港还有这么样的年轻人。
没到过年我就发觉我之认识家豪,实在是我最最幸运的事,尤其是在那种心境恶劣的关头。
我记得我跟他笑着说:“暧,家豪,原来我差点走了宝呢。”
家里期期艾艾的说:“我……在店里拿了一只戒指出来。”
我一时没领悟过来。“什么?”
“我们再到山顶去好吗?上次有人误会我问你求婚,这次……”他先僵了,“我不会说!我不会说!”
我看着他,他脸上涨得通红,说说先嚷起来,一头的汗,使人既好气又好笑,怪心痛的。
我替他印掉汗。“好,我们上山顶去。”我挽起他的手臂。唉,我的白色武士呵!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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