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到家,我下车,道谢,向他摆摆手。
妈妈问:“怎么迟回家?是有约会吗?”
“没有,妈妈。”正经事那极多,我还去约会?
“你别老忙搬家换家具好不好?”她急,“你也要为自己设想。”
“我的时间还很多呢。”我说。
“时间?你以为你有大把时间?一回头已是百年身。”妈妈几乎是恐吓地,“青春一去不复回。”
我觉得寂寞。妈妈也并不明白我,找个人陪吃饭陪看电影,就是那么简单吗?我希望有个人愿意帮助我,教导我,对我负实任,爱护我。
这才是白色武士呢。我舒适地想。
姊姊说:“白色武士?”嘿嘿的冷笑,“廿多岁的人还在思念白色武士,这一代的女人真是迟发迟熟!”
“心理变态,自己早婚,什么也没得到,就不让别人有点幻想。”我说。
“家豪是很不错的一个男孩子,”姊姊说:“在现实生活中,这种人也算难得了,面貌端正,学识不错,家境也过得去。”
“但是他缺乏气质。”我说:“有很多医生律师缺乏气质,非常肤俗!”
“穷画家穷书生的气质最好?是不是?”姐姐很讽刺。
“也不一定,气质这样东西很难说,书生不一定有气质,那是与生俱来的。”
“真玄,那么说,张家豪是一点气质也没有?你这么不喜欢他。”
“不见得。”我说:“他很不错,只不过他不是我那杯茶。”
“你看你,彷佛人家追定了你!”姊姊说:“我还不知道要花多少心血呢。”
我到房间去陪孩子们玩“大富翁”游戏,谁叫姊姊花心血了?过没多久,我听到姊夫开门回来,彷佛还有客人一起来。我置之不理,我们在房中改玩飞行棋。
后来孩子们嚷口渴,我到厨房倒冰水,听见张的声音,不由得停了停脚。
他在那里说:“不不不,我怎么敢呢,不是的不是的。”
我心里想,奇怪,什么不敢?赖得个一干二净,又不是叫他去赴汤蹈火,他这么怕干什么?
不由得住了脚听个分明。
只听得大姊又说:“家豪,你跟咱们二妹年纪学识都相配,有何不可?为何直说不是?”
我气得要命,岂有此理,大姊念念不忘的要把我推销出去,居然出这种手法。
我气得几乎没昏过去,心想就算一辈子嫁不出去,做老姑婆,就陪着妈妈一站子,也胜过受这种气。
罢想出声,只听那小子又答道:“不不,不,大嫂,”我虽然看不见他那鬼样儿,也知道他一定是把头摇得似鼓浪槌子似的。这不要脸的小子!他说:“你们家二小姐养尊处优惯了的,我……我是……我们家寒酸得很,配不起。”
这不要脸的小子,竟在这种地方推搪,怎么见得我实尊处优?他见过我喝参汤?还是看过我穿貂皮?这混小子!
他说下去,“唉,二小姐功不功去外国旅行,又喜欢珠实,唉,那次我送她回家,她话也不跟我多说一句,唉。”这小子拚命的叹声唉气,“我看我是没有机会了,所以大嫂也别再安排什么机会了,我认栽了。”
大姐说:“你误会了,家豪,我妹妹不是这样的女孩子,这里另外有原因……”
有什么好解释的?我还稀罕这王八呎!我顿时咳嗽一站,使他们的话说不下去。
我冷笑一声现身,“姊姊,我要走了,咦,”故意向张某人看去,“张先生,真巧,你也在,你多坐会儿,我先走一步,姐姐,你来替我开门,对不起。”
姊姊怀疑地走过来,看着我。
我压低声音:“姊姊,你要是再把我当大出血的货色,我马上登报与你月兑离关系。”
我拉开门就走。
怒气勃勃走了整条街,凉风吹在身上,才发觉连外套都漏在姊姊家,没带出来。
我在路边的长鹅坐下来,不禁失笑。气,为什么竟会气成这个样子?有肤自然香,我怕什么不相干的人嫌我?把他的话当放屁不就行了?
我一向都不是不大方的人。
是否因为我很重视他对我的看法?
我——-重视这个人?
我暗暗吃惊,不可能把?我重视他?我对他有好感?
他可不是我心目中的哈子白色武士。门儿都没有,嘿,好笑。
我站起来叫车于回家。
妈妈很奇怪,“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
“妈妈,有事问你。”
“好,问吧!”
“妈妈,老实说一句,我们现在的处境不大好吧?”
“不算好。”妈妈说:“怎么,又不高兴了?”
“妈妈,是不是我应该找一个男朋友?”
“是。当然是!”老妈以为我转性了。
“而这个男朋友必须可以转变我目前的环境?”我咄咄发问。
“不不,”妈妈更正我,“不是环境。是心境。”
“环境?心境?”我不明白。
妈妈慈祥的说:“孩子,爱人只要能改变你的心境,令你快乐,已经足够,何必要改变你的环境?环境很差吗?再差也不会令你逼着卖身葬父吧?”
她着着我。呵智能的妈妈。
“是是。”我点头。
“所以,如果有那么一个男孩子可以把你的心境带到另一个更好地方,去吧。”妈妈说。
“妈妈,你简直是个诗人。”我拥抱她。
她笑,“怎么?妈妈还没有老吧。”
“没有没有,妈妈,你简直太可爱。”
“你真的需要一个男朋友来调剂一下精神,不然的话净工作工作工作,闲来又愁眉苦脸的担心
事,钻牛角尖,一下子就老了。”
我吐吐舌头,扮个鬼脸,“我本想钓个金龟婿来解决问题的。”
“金龟婿也是指多方面的,”妈妈说:“有些人心目中的金龟婿是指财富物资的,你爸爸何尝不
是我的金龟婿,”妈妈眼睛红了,“但是他可没钱,我们也不短吃的穿的,他对我这么好……我们一直很幸福。,”
我有点恍然大悟。
我低声说:“妈妈,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了。”
我回房坐下。呵我的高塔是寂寞,我的魔龙是,我的白色武士不过是一个平凡温文的男孩
千,咒语只要一点点诚意就可以解除。
如此一想,顿时悠然。电话铃一响,妈妈就去接。我问:“谁呀?”“找你。”我去听。“哪一位?”“张家豪。”那边说。“啊,找是二小姐,”我微笑,忍不住加一句:“养尊处优的二小姐。”“这——-”他尴尬得要死。我不忍心,况且被妈妈指点迷津后,已经明白过来。“怎么样?有何实干?”我笑问。“大嫂已经跟我解释过,我明白了,原来你不是那样的人。”“不是怎样的人呀?”我故意调侃他。“对不起对不起。”“不用客气。”我发觉自己很淘气。“我是专程道歉,真的,算我没看清楚你。”他非常急。牛脾气,这上下都道了两百次的歉,连我都心软了。
“你刚才好生气,是该生气的。”
“真的没关系:”我说:“我气十分钟就没事,对,做朋友,老老实实的好,有什么话,讲明出,大家好放心。”
“是是。”
我们俩同时静默三十秒。
心中有异样的感觉。
他忽然问:“你今晚有事吗?”
“有。”我说:“本来是有的。”
“呵,约会?”他失望中升起一丝希望,因为听到“本来”这两个字。
“是,本来我打算钢妈妈洗厨房的,现在……如果有更好的地方要去,这……只好对不起老妈了。”
他很高兴,“我跟伯母道歉。”
我们约好了在门口等。
他仍然开着那辆小小日本车来,匆匆忙忙。你知道,他看起来那种忠厚,傻呼呼的劲,此刻都令我会心微笑。奇怪,我的环境一点都没改变,住的还是这幢房子,做的还是这份工作,但是忽然之间我的忧虑像减轻许多,我的烦恼没那么接近。才上午与下午,心情差好远呵。“这里!”我扬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