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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客 第17页

作者:亦舒

我怕她不高兴,便连忙说:“大嫂,今天麻烦你了。”“哪里,”她说:“你大哥什么都跟我说了。你别难过,好的女孩子很多,不是咱们妨碍你交友的自由,而是实实在在,有一些人是不能碰的。”“这是大哥说的吗?”我问:“什么都说了?”“我,这是我说的。”这还像个样子。也可见他什么都没说。

“这件事妈妈不知道,你也再别说了,反正过一阵子她就忘了。我们一家跟你找个仔的女孩。”她恨有把握的说。

我向她笑笑。两夫妻一起来劝,阵容伟大,我只好低头了。我说:“你别坦心,我明白的。”“那么你好好在家,别再出去了。”她哄我。

我点点头。

大嫂很满意的跟大哥走了。我又做什么好呢?可以睡觉,也可以去找荷官。我决定守信!睡觉。睡之前把她的地址取出来,看了又看,若了又看。

或者将来吧,将来有自立能力的时候,我会去看它的,一定要去看她的。

我数着日子。她就要走了,我起床为了封信,想寄到她家里去,好让她一到家就看到信,信里为了很多废话,一直说很想念她。然后写完之后,若了一遍,连自己都笑了,就放在抽屉里……再一想,在家里商住着,简直没有一点秘密,就把信撕掉了,丢在废纸箩里,怎么会对她印象这么深呢?也许实在是无聊不过了,才这样。的呢?一下子找到一个比较理想的对象,就把心意寄托在她身上了。

在家挞了两天。只免得寝食不安,茶饭无味。天天希望荷官会打个电话来,可是又没有电话。

恐怕她是不知道我们家的电话号码吧?。,慌了两天,静下来,就觉得大哥荒谬,他自己做什么都可以,我呢,就得听他的,当然他是为我好,可是如果当年有人为他好,他就没我这么客气了。

我终于忍不住,开车到金宫酒店去了。

他们说二百号房刚刚搬走,那位小姐走了才一小时。

我问是不是到飞机场去,他们说彷佛是。

我又开车到飞机场,很静默的每一个座台找。终于看到她了。她站在那里,白衣白裤,把一把扇子摇来摇去,她身边有一个人在替她照顾行李。是一个中年男人。

那是它的男朋友,一眼就着得出来。那中年人并不如一般想像中的欢场客那么可怕,他西装笔挺。样子也过得去,一看就是所谓“有名启、有地位、有事业”的人。大哥又何宵不是呢?

我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他们。

她把那个男人支使得团团转,一会儿把行李过磅,一会儿跟她买来了实报、零食,她还一直在那里登足,撒娇,一派不高兴的样子。

我很吃惊,是的,她不是我想像中的女人。她怎么换了一个样子呢?与我上次见过的不一样呢?难道狐狸真是狐狸,是什么人说什么话,见哪种人装哪一个样子?

是的,这是她的本钱,是它的本事,对小弟要很温和的。

她把大哥送的别针依然别在衣服上。她对大哥的感情又有多少?恐怕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呢。她自己可知道?我忽然死心塌地的相信了大哥。

她没有着兄我-我把车子开回家里,只觉得热,又该洗澡了。这世界上还是有很多我不能够明白的事,永远不能够明白的,只好在洗澡的时候,多擦擦肥皂。

应该有人写一个故事,是关于小狐狸荷官阿七的。大哥不过是这故事里的小脚色,而我呢,是否在场,都是一个问题,而我真为了她,两个晚上没睡好,说不定下一次她路过,我已经赚了钱了,也会送上一件名实礼物。

毕竟她对我是不错的,跟她在一起很高兴,她大概对每个男人都很好,所以每个男人都很高舆,都很想念她。

(完)

怀念

我到大学去看小方,小方这人,混这么些年,也当教授了。他见了我一直取笑,说我是书呆子,在实验室里这么些日子,老婆也没娶到,简直灭男人的威风。小方说“这小子,还叫我小方,真感慨,都十五年了,现在的朋友都叫我老方。就是你,家明,你还是瘦瘦高高的。当年宋家明戴一个雷朋太阳眼镜,一条牛仔裤,哗,唬死迷倒多少妞:物理系的高材生,高深莫测,做核子弹的!可是雷声大,雨点小,不知道那里出了漏子,怎么连老婆也没有?哈哈哈二”

我笑着把小方推开一点,小方最恶劣了,三言两语道尽我的一生。

放学我随他回家吃晚饭。小方太太非常漂亮,皮肤雪白,眼睛像水一样,年纪也轻,三十不到,对小方体贴,治家有方,一下子与女佣人做出了一整桌的菜。

吃完饭我们坐着喝咖啡,小方忽然问我:“你还忘不掉张频频?”

我很窘,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小方说:“你真土:像她那样的女人太多了,张频频也四十啦?算什么?你老兄还英俊凉酒。说真的,宋家明虽然不是诺贝尔奖金得主,却是研究亚尔发分子数一数二的名人、高手:谁不知道宋博士宋教授?名闻英美两国,不是盖的:怎么会为一个女人终身不娶?就算张频频懂得下毒咒,也十五年啦。”

我只是不出声。

方太太以不置信的眼光看着我。

小方咕咕的笑,“我手上不知道有多少妙龄女郎要月兑手,看我的:”他那种口气,完全像舞女大班。

然后我们的题目就严肃起来,讲到大学,讲到教材,又讨论前途问题。

小方说:“我一点野心也没有,我太累了,结婚之后,只求安定,只要这份工作给我合理的薪酬,就干下去。我在生活与家庭的方面得到满足。家明,这种感觉你是不会有的,自小你是一只豹子,十五年来,豹子没有老,眼睛还似两盏碧绿的灯笼,可是你果不果?”

我低下头喝茶。

这个时候方家的门铃震天价一般叫起来,方太太赶去开门,门外一阵吵,有人瞪脚,一个女孩子尖声笑,风似的卷进来,引得每个人朝她着。

我先是呆了。这孩子顶多十七八岁、不是长得好看,扁扁一张脸,但是唇红齿白,青春洋溢。年轻的女孩于也不一定都漂亮,但是她皮肤晒得红粉粉,白T恤,白短裤,双腿修长,走路像舞蹈的姿势,头发漆黑乌亮,束在脑后。她的青春是飞扬跋厄式的,薄薄的嘴唇一拇一根,似笑非笑,这种神情马上使我想到一个人:张频频。我震荡得几乎开不了口。

“这是我妹妹。”方太太笑说:“是幺妹,宠坏了,没规矩,暑假刚进港大。”

那女孩也有水一般的眼睛,是两溉流动的水。

她把身子靠在姊姊身上,与姊姊挤眉弄眼。

小方说:“别皮,这是宋教授。”

女孩瞄我一眼,“这么年轻,”她放肆的说:“姊夫,你瞧人家也是教授,就比你少一个大肚子:”

方太太连忙喝道:“小莉,多咀。”

小莉一点也不伯,侧着头,还是笑着,非常的轻挑,非常的美。她穿着短袜子,球鞋,这种打扮,像是打网球去的。

小方说:“小莉的球打得不错,可是如果要求进步,还是得勤练,请教宋大哥吧,宋大哥是大学里的网球明星。”

小莉马上对我刮目相着,她说:“宋大哥,那你就打给我看,明天,我明天有空,我们约在大会堂低座见,下午三点好不好?你不准忘,我们约好了。“

我听得呆呆的,这小老虎,三言两语就强逼我赴约,她的眼睛闪闪生光,我微笑,是的,张频频在十五年前也是这个样子,无法无天的小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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