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一阵阵把她叫醒。
睁开眼睛,脸颊是润湿的。
电话另一头是林栩琪。
“夏小姐,有无打扰你?”
林是最讲效率实在的现代事业女性,她断不会净拨电话来聊天。
“我很方便。”
“夏小姐,你是否一直在寻找故园旧友?”
“是。”
“我有卓元声的消息。”
铭心忽然说不出话来。
“有位人客提起他,说在大多市见过他。”
“我立刻到你办公室来面谈。”
“欢迎,五点正好吗?”
铭心洗一把脸就赶了去。
林栩琪笑着迎出来,“夏小姐,让我来介绍,这一位是黄纪强先生,他也认识卓元声。”
铭心看着面前其貌不扬的男生,一点记忆也无。
人家却知道她是谁。
“夏小姐是故园的家庭老师可是,我们见过面,只有夏小姐一人对我客气,在小会客室外看见我,总是微笑。”
呵他便是故园众多观音兵其中一名,往往痴痴地在会客室等上三两小时而卓小姐们早已在偏门溜走。
这时夏铭心发觉相貌平凡的他气宇却不差,他大力诚恳,叫人好感。
“你知道卓元声在甚么地方?”
这时林栩琪领他们到小小一间会议室,斟出咖啡,“你们慢慢谈。”
黄君笑说:“林小姐对客人没话讲。”
林栩琪笑着掩上门。
铭心一看就知道黄君打算追求林小姐,两个人很相配,奇是奇在也是因为故园的缘故,被拉在一起。
“实不相瞒,我曾是卓元心麾下芸芸众追求者之一。”
铭心微笑,“那时大家都年轻。”
黄君脸上忽然泛上一股迷茫之意,他轻轻说:“故园有种神奇的摄人力量。”
铭心抬起头,她怎么没想到。
“进过故园的人,情不自禁,会对她念念不忘。”
说得太真确了。
“故园对我来说,是一生至深刻的经验,可是故园主人,可记得我?不。”
黄君这一番话,简直是铭心的心声。
他说:“卓元心就住在本埠,你可知道?”
铭心颔首。
“我见过她。”
原来不止夏铭心一个人在寻找故人。
“她在家小型电脑公司上班,曾与我谈过生意,根本不知我是谁。”
铭心轻轻吁出一口气。
“你有没有表露身份?”
“没有,何必呢,我相信提醒她也记不起来,你想想,每天上中晚三更都有男生在故园轮候。”
铭心嗤一声笑出来。
“元心也不再是从前那个林中小仙子般精灵可爱的少女。”
黄纪强声音中无限惆怅。
我们都变了许多。”
“不,夏小姐,你一点也没有变,我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你仍然热诚认真,和蔼可亲。”
“谢谢你。”
“卓家沦落了,故园拍卖,我投得所有灯饰。”
是那样认识林栩琪的。
铭心笑,“你用得着那么多灯饰吗?”
黄君取出名片,“夏小姐,我经营古玩。”
原来如此。
“修理后出售,相信利润不差。”
“卓家,不知还有机会再起否。”
黄君摇摇头,“经济复苏之际,又轮到另一批新贵上场。”
“你可有元声下落?”
第八章
“是,那个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卓少爷。”
“他并不是那样的人。”铭心为他辩护。
“那因为你是美丽的夏老师。”
黄纪强声音有点苦涩,像是替自己不值,当年他在故国受过伤,至今未愈。
他再加句:“卓元声对一般人可真讨厌到极点。”
“我想,也许那是因为他不希望妹妹时时夜归,对她追求者没好感。”
黄君笑,“他真幸运,夏老师如此维护偏帮他。”
“对,你说你见过元声。”
黄君点头,“他在一间地产公司任职,做经纪赚佣金。”
甚么?
铭心呆在当地。
逐个客人带着去看房子,替人讨价还价,这样腌赞琐碎的工作岂是卓元声可以胜任?
黄纪强看到她心中去,“是,我也猜不到他会甘心做房地产经纪。”
“你见过他?”
“我有朋友光顾过他,结果不欢而散,据说他态度欠佳,客人说:“这房子真大”,他嗤之以鼻:“你没见过大房子”,客人还价,他说:“你们最希望屋主倒贴”,客人立刻掉头。”
铭心耳畔嗡嗡作响。
“客人付他佣金,全是米饭班主,应获得一定尊重,这点道理都不通,如何找生活?也许,卓家子女根本不懂甚么叫打工。”
黄君不住摇头,他拿出一张名片,放在桌子上。
铭心取饼一看,上面写着:“华商地产卓元声”。
她多希望这是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
林栩琪推门进来,“有结果吗?”
铭心收起名片,“收获甚大。”
林小姐说:“我入行数年,见过若干华厦拍卖易手,开头颇觉欷虚,后来司空见惯,见怪不怪。”
“谢谢你,林小姐。”
“不客气。”
铭心又多事地转身同黄纪强说:“如此可人儿,切记加把劲追。”
黄纪强打心底笑出来,略为腼腆地低下头,看样子这是他最后一次提起故园。
铭心由衷替他高兴。
回到家,铭心立刻照着电话拔过去找卓元声。
“是,我们的确有位经纪叫卓元声,他此刻正陪客人看房子去了。你是哪一位,请留言。”
铭心答,“我稍后再找他。”
她怕惊动了他,他会躲得更深更密。
第二天,她乘飞机到多伦多去找卓元声。
这是一个未完结的梦,她一定要寻到答案。
到了华商地产,一位华商中年女士很客气地走出来招呼她。
“我找卓元声。”
“他已经辞职。”
铭心怔住。
“我们还有其他同事,可以帮你吗?”
“可有他家里的地址?”
那位女士迟疑。
“大家是华人,可以方便我吗。”
女士笑了,“照政府统计,到了公元二OO二年,全市有色人种公民将占人口百分之五十四,比白人还多,互相特惠照顾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是卓元声老朋友,特地乘飞机来找他。”
女士低头写了一个地址给铭心,好心地劝道:“若不能挽回,也不要同他吵。”
她误会了,但确是个好心人。
“谢谢你。”
取饼地址,铭心叫了计程车便直赴卓元声的公寓。
他住在市中心一幢老公寓房子,在楼下大门按铃,无人应,片刻,管理员前来问:
“找谁?”
“十二楼甲座卓君。”
“你可以进来。”
“他在家吗?”
“这么早他不会出去。”
铭心在他单位外敲门。
十分钟后才有人应门,一把沙哑的声音传出来:“比萨饼子放门口即行。”
铭心连忙把握机会,“元声,元声。”
他只把门开了一条缝,过一会儿,犹疑地问:“谁?”
“元声,我是夏铭心。”
鲍寓内漆黑,无人应她。
“元声,记得夏铭心吗?”
门忽然打开,可是铭心双目一时未习惯黝暗光线,甚么都看不到。
她轻轻踏进屋去。
心中有点害伯,那沙哑的声音好似并不属卓元声,如果是陌生人该怎么办?
“铭心?”对方也不置信。
他看到门外站着一个漂亮年轻女子,脸容皎洁,依稀相识,神情略为焦虑。
呵,的确是夏铭心。
她还是那么清纯秀丽,一点也没有变,真是个奇迹,像山崖上挂下来的瀑布清泉,新娘的头纱似,永远不受污染。
他呆住了。
真的是她,抑或是苦涩的回亿造就了幻像来揶揄取笑他?
他的声音更加沙哑了,“铭心?”
“元声,是我,我来看你。”
铭心眼睛稍微看到室内情况。
地方只得一点点大,故园的卫生间还要宽敞些,而且,室内有股霉味。
这股气味其实是人气,人的住所得不住清洁打扫,厨与厕都得一点味道都无,才算标准家居,一周不换床单,或是隔日不洗澡,立刻有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