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你检查一下。”月生说:“不用,”她喘气。“我没事。”周医生低声说:“老人年事已高,你要放开怀抱。”月生羞惭地说:“是。”
“有什么事叫我。”月生真想告诉他,她不是王寄期,她是前来谋财害命的坏人。
原来,一个人失去了灵魂,锦衣美食豪宅都不能再带来欢愉。
那晚,月生怎么样都睡不著,逼於无奈,她找到一瓶酒,刚想灌醉自己,忽然听见一声闷响。
她立刻开门出去。
不会是老祖母出了事吧。
月生第一时间推开祖母房门,发觉老太太倒在地上,明显地已失去知觉。
月生握紧拳头,这是机会了,趁老太太尚有呼吸,把她的指纹按到文件上,便可以向会长交代。
林月生还可以顺利继承所有财产。
原来,会长所要的,一直是老太太的灵魂,只不过利用她来达到目的。
不是想翻身吗?这是不劳而获的最佳机会。
但是,月生却没有那样做。
她立刻拉动警钟,管家赶来的时候,她已通知救护车来救人,并且,叫周医生到医院会合。
老太太苏醒了。
“寄期,寄期。”
月生落泪。“我在这里。”
完了,她失去了最后一次机会。
看护走过来说:“王小姐,有电话找你。”
那一头是会长,他咆吼道:“你这个笨蛋!”
月生没好气。“你不必侮辱我,我欠你的不是自尊,只是灵魂。”
她砰一声摔了电话。
真是,她没有必要受这种闲气。
周医生揉揉疲倦的眼睛。“好险,幸亏你发觉得早。”
“谢谢你。”
周医生看著她。“我要向你道歉,以前,我看错了你。”
月生牵牵嘴角。
真的王寄期失踪去了哪里?
放著这样好的家庭、男伴、前途,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林月生又何尝不是,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性,竟然觉得生无可恋。
懊死。
现在,她只得接受事实,时间无多,要善加利用,她主动向周医生说:“可要跟我去散步?”
“我陪你。”
月生把车子开到一个沙滩。
她同那个人来过这里:沙细、洁白,浪大,而且人少,真是散步的好地方。
月生深深吸一口气,在风中,用力把石卵扔到白色的盐沫里去。
周俊德在一旁看著她。
“为什么郁郁寡欢?”
“因为人生无常。”
“那么,先吃甜品。”
月生笑了,周医生真是乐观的好人。
那天,他们在沙滩逗留了半日,两个年轻人倾诉了许多心事。
然后,他们到医院去向老太太道晚安。
回到家,已是深夜。
一进房,电灯自动亮起,路会长坐在会客室里,向月生怒目相视。
月生也看著他,此人现在登堂入室,来去自如,真了不起。
会长沈声说:“你不服?”
月生静静坐下。“这一切享受也都是你安排,公平交易,最近一个月是我毕生最舒畅的日子。”
会长脸色稍霁,他说:“原本,你可以永远称心如意地生活下去。”
月生摇头。“我或者笨些,可能不擅经营,但我不是坏人。”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不懂谋财害命,可免馀生寝食不安。”
“你真是一个讨厌的人。”
“是吗?谢谢。”
“今晚,我来带你走。”
月生低下头。“请便。”
“还有什么话说?”
“有,真的王寄期到哪里去了?”
“一年前她把灵魂出售给我。”
月生忍不住问:“她拥有一切,还想同你换什么?”
“爱情。”
啊。
会长笑了。“贪婪。”
“你会如何处置我们的灵魂?”
会长像是听到全世界最好笑的事一样。“现在才问,不是太迟了吗?”
月生退后一步。“我想活下去。”
“你已经生无可恋,你潦倒沦落,一无所有。”
“不,我还有力气。”
“是,整日抱著酒瓶的力气。”
月生落下泪来。“我会振作起来。”
她渐觉晕眩,扶住门框,可是身不由主,双腿软了下来,月生缓缓跪倒。
心头清明,知道不妙,可是也很镇定,有点无奈、惋惜,她终於失却知觉。
“小姐,小姐。”
有人大力推她。
月生睁开双眼,看到她熟悉的面孔。
“我们打烊了,我替你叫车。”是那好心的酒保。
什么?原来她还伏在酒吧桌子上,醉倒了,一切不过是个梦。
“我无钱付账。”
酒保笑道:“有人已替你付清全部账项。”
“谁?”
“看这张支票。”
支票签名下角,写著王寄期三个字。
月生愕然,究竟是梦是真,是幻是实?她糊涂了,张大嘴合不拢。
“先回家去吧。”
“有人……收买我的灵魂……”
酒保没好气。“小姐,你醉了,我们这种破烂的灵魂会有谁要?别异想天开。”
月生踯躅回家,发觉门缝有一封信,打开一看,是房东给她的收条,原来过去六个月欠租也已经付清,她记得支票在她做王寄期的时候顶替送上。
要是愿意从头开始,现在是好机会,月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喜悦。
“会长,会长!”她高声嚷。“谢谢你。”
没有回应。
真幸运,可以做回她自己,她应该马上振作起来,找工作,结交新的朋友,呵,还有,当务之急是把公寓好好清洁收拾。
电话铃响了。
是会长的声音。“对老太太一念之慈,救赎了你的灵魂。”
月生把握机会。“我如何联络周俊德。”
连会长都诧异了。“你这个人好不顽强凶悍。”
“告诉我。”
“他在——”
玩笑
王正康收拾桌子上杂物,预备下班。
同事余文强过来,一手搭在他肩上。“去何处?”
正康轻轻扫开小余的手。“你有什么好去处?”
小余挤眉弄眼。“跟我来,不会教你失望。”
“我不去你们去的地方。”
“假清高。”
“不,”另一位同事卓孝伟说。“他是真的不喜欢。”
“下班后那么多时间,单身汉,怎样消磨?”
正康但笑不语。
这几个同事年纪与他相彷,不知怎地,性格比他调皮许多,整日在一起讨论玩什么吃什么,总想他也参加。
正康去过一、两次,觉得斗酒歌舞的场合太过喧哗奢靡,不适合他。
这时,另一组的何景昌过来。“正康,给你介绍女朋友。”
小余说:“介绍过多次,此君不知嫌人家什么,并无下文。”
“第一个胡小姐,他嫌身世太好。”
“什么?”阿卓扬起一条眉毛。“有家底不好吗?”
正康解释。“不不不,我不至於撇清到那个地步,胡小姐很骄傲。”
“那么,林小姐呢?”
“事业心太重了,一顿饭时间,不住拨电话打听美国股市行情。”
小何说:“这次我给你介绍温柔娴淑的好女子。”
正康笑笑,穿上外套。
“喂,怎么样,是,抑或不?”
正康转过头来。“今日还有温柔的女子吗?”
“包我身上。”
正康决定再试一次。“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六时我到晶华咖啡厅等你。”
正康点点头,离开办公室。
他那班损友在他身后轰然大笑,拍手顿足。
“这次,非教王正康出丑不可。”
“喂,他会不会同我们绝交?”
“男人,不会那样小器吧。”
“正康一天到晚板著面孔做人,教他笑一场也是好的。”
“那么,小何,你去安排吧。”
“我们铁定明晚六时到晶华看好戏。”
三个人嘻嘻哈哈分手。
王正康当然不知道一班损友要开他玩笑。
回到家,他开了录音机听音乐,那是他侄子仲明弹小提琴的录音,这六岁孩子感情充沛,全灌注到音乐里,音色异常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