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亨见老友兴致如此高,便说:“去就去。”
换上球衣,冲到球场,即时加入与一队年轻人踢起球来。
不消片刻,便变了泥人,敌我不分,一於混战。
周万亨与刘志伟片刻便气喘如牛,终於倒在泥巴中,自动弃权。
刘志伟笑得落泪,“痛快,痛快。”
万亨索性鞠起泥浆水擦脸,“志伟,当中的十多年彷佛没有过。”
“时间真是可怕可是。”
万亨点头,“好像随时回家还会挨母亲痛骂,而父亲则摇头晃脑正不知念何篇诗词。”
“现在我也是人家的父亲了。”
“志伟你一子一女同你一个面孔。”
“不,女儿像我老婆。”
他俩哈哈大笑。
那一身泥衣要在玄关月兑下,换了别人,一定呱呱大叫。明珠却自小习惯,把他俩衣物包成一包,连球鞋塞进洗衣机洗两次。
志伟有生意需要照顾,带着妻儿回家去,临走时叮咛:“照顾明珠。”
“她照顾我才真。”
“到什么神秘幽美的地方去渡蜜月?”
万亨答:“我不懂。你需问明珠。”
明珠说:“我们到西雅图。”
“什么?”她哥哥几疑听错,那是一个工业城。
“该处将开设一家有史以来最庞大的电脑工厂,我跟学校去叁观。”
志伟看着万亨,“你不反对?”
万亨微笑,“我觉得很好。”
志伟大力握妹夫的手,“谢谢你,万亨,谢谢你。”
看情形他俩的确相配。
他们到了西雅图。
整个蜜月期间,为了万亨,明珠都穿着裙子,她唯一化妆品是一管口红。
可是只要稍微抹一点,她整个人都亮丽起来,脸容灿烂像一朵花。
她去开会,万亨在市区闲荡。
晚上,他们互相讨论心得。
万亨与人抢着开口,真是前所未有的事。
他说:“你先讲。”
明珠说:“不,你请先。”
万亨不再客气,“我发觉北美洲人爱喝咖啡到极点,这个城市末走十步就有一间咖啡店,天气好,在店外放两张凳子就可做生意。明珠附和:“呵。”
“你想想,咖啡成本多便宜,三个仙可卖一元,岂非比开酒馆更好,酒的来价多贵。”
明珠笑问:“你想怎么样?”
“明珠,不如来卖咖啡。”
明珠更笑,“可是,你不是说咖啡店已经成行成市了吗?”
“那么,到附近其他城市去推广。”
“何处?”
“有待考察,对,你有什么话说?”
“我们今日,同一个叫盖茨的人开会。”
“他就是电脑厂老板吗?”
“正是。”明珠脸色疑惑。
“有什么问题?”
“盖茨只得二十二岁。”
万亨说:“英雄出少年,别忘了这是阿美利坚合众国,任何人超过廿五岁便是老人家。”
“他的设想非常伟大,邀请我们加入。”
“你几时毕业?”
“不,他说越快越好,毋需等待取得学位,他本人已经放弃哈佛文凭。”
“万亨,你可支持我。”
“百分之一百。”
明珠欢呼一声。
万亨打量新婚妻子,“你肯定这人家看中你不是因为你长得漂亮?”
明珠缅瞰,“我只在你眼中好看。”
万亨笑,“你太谦虚了。”
接着数天,他俩分头开会,万亨把咖啡生意的资本、开销、收入统统做出来,觉得有可为。
最叫他欣赏的是北美洲西岸充沛的阳光。
整个人精神振作,肤色很快蒙上一层健康的金棕。穿看棉衫短裤便可任意,十分逍遥。
蜜月是真的蜜月。
晚上,万亨忽然同明珠说:“我不回去了。”
明珠双目如星光般闪亮起来,“真的?我也决定不走了。”
他俩哈哈大笑起来。
“缓筢悔吗?”
“那也是将来的事了。”
“那么,留待将来再说吧。”
两人在酒店房间内跳跃。
万亨感慨地说:“你我是乡下子女,走到今日地步,实非易事。”
明珠十分温柔,“也不大难,一直向前走就可以了。”
“是。握住你的手,上路想不寂寞。”
“还等什么,开步走吧。”
饼一日明珠便与电脑公司签约,留下来工作。
假期只馀一天。
“我们到附近逛逛。”
“好呀,”明珠问:“去何处?”
“我们驾车北上往加那大温哥华。”
“要开多久的车?”
“两个小时。”
“立刻去。”
九时出发、十一时抵达,到中午时分,周万亨已经知道他的咖啡店应开设在什么地方。
“看到没有,就在这条洛逊街,每天下班,我驾车到西雅图与你相会。”
明珠只是笑。
他们找商业律师开会,连明珠都不相信当地租金如此廉宜,周万亨沉吟,断不会长久如此,电光石火问他与妻子交换一个眼色:自置铺位。
“咖啡店叫什么名字?”
明珠双睬比什么时候都明亮动人,万亨经轻说:“叫星光。”
友谊酒馆全交给周万新管理好了。
万亨为人随和,很快决定大小事宜,忙了个多月,店铺开幕。新家就在后一条街看得到海景的公寓。
“奇怪,”他说:“天下会有如此明媚的城市。”
星光咖啡比人家便宜五个仙,客似云来。
他没有每天下班都到西雅图看妻子,星期二黄昏他开车南下,星期五明珠北上,双方都满意这个安排。
万亨似摆月兑了过去生活的阴影。
半年后,星光开多一家分店。就在街前另一个红绿灯位置,叫行人有非停下来喝一杯不可的冲动。
他似有做生意的运气。
同会计师说:“是一个创业的好地方。”
会计师骇笑,“周,只有你一个人会那样说。”
“不是吗?”万亨意外。
“本市新生意的失败率达百分之九十。”
“有这种事?”
一年后他们就赚了钱在山上置业。
明珠看过十分满意,“我喜欢看得到海的房子。”
“因为我们自小住在海边。”
“是,已习惯与海作伴。”
“工作还怕吗?”
“一天做十六小时,幸亏你不在西雅图,否则我真会内疚。”
“彼此彼此。”
夫妻俩干两种完全不同的行业。
“来,我做一杯新发明的牛女乃咖啡给你喝。”
“好呀。”
明珠呷一口。“哔,这是会上瘾的。”
“每朝上班男女的人龙排到门口街上。”
“蔚为奇观。”
“当地的报纸也那么说。”
明珠说:“每次到这我都可以尽量松弛,我们像是终於摆月兑了出身。”
棒很久万亨才说:“我们出身有何不妥?”
明珠看看窗外的海天一色,“万亨,毫不讳言,我比较喜欢今日的我。”
“我知道你少年时很吃苦。”
“不去说它了。”
“乡间重男轻女。”
“咖啡店打算卖松饼吗?”明珠支开话题。
万亨温和地说:“不,隔壁有三文治店。”
有空的时候,万亨也会坐在露天座位上,阅报,读得入神。
身为老华侨,一切习惯都改变了,在新环境内堪称如鱼得水,可是,看起中文报来,却仍然宛如着迷。
还有,他知道夥计愉偷在背后叫他独臂人。
经理珊敏花一日光火地斥责侍者:“独臂又怎么样,比你们两条手臂能干百倍。”
他在一角听了微笑。
一日珊敏花有意无意间:“左臂到底发生什么事?”
他已能将事情来开玩笑,“呵,将之同魔鬼换了这间星光咖啡。”
也许有人会说值得。
一日,一个七八岁小女孩进来说要买牛女乃咖啡。
万亨说:“来,我帮你拿出去。”
她母亲坐在阳光底下。
万亨把咖啡放在桌子上,刚欲转身,那位少妇忽然叫他:“万亨。”
万亨一愣,不想冒犯顾客,唱个偌,可是阳光挡住他眼睛,他要转到另一边,才看清楚少妇的脸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