笆家荣说:“我立刻叫司机去接他们。”
余医生点点头,“我去看看她。”
以淇醒来,看到孩子们站在她身边。
不顾自身痛苦,她先笑起来。
壁球看著母亲:“妈妈,你头发少了一块。”
“别怕,很快会长出来。”
壁珠轻轻问:“妈妈,医生说你就会痊愈。”
“医生说得一点不错。”
以淇两手握住子女小手,无限宽慰。
她没注意到甘家荣站在一旁。
他轻轻咳嗽一声,她却仍然不想抬头看他,这么多年来,她从未试过深情凝视他,也从未想紧紧拥抱他,她也有错。
终於,甘家荣说:“你想吃什么,我吩咐他们做。”
以淇不回答,甘家荣只得朝门口走去,他忽然听见她在他背后说:“上次吃过的清鸡汤面很好,还有,请帮我买束姜兰”,他松了口气,妻子又与他说话了,他的双肩颤动。
孩子们又问了一些问题,以淇累了,沉沉睡去。
她再也没有看到张定方。
这次,她见到父亲,不知怎地,梦中的她才得冠珠那么大,伏到父亲膝上,“爸爸。”父亲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她头发,然后,梦醒了。
一个星期后甘家荣带著孩子与工人来接她出院,司机开来一辆七座位客货车,刚够坐,甘家荣要周到起来,的确十分体贴。
以淇康复得比较慢,但是进屋不算差,她剪了短发,听医生说,多做运动,多参予社交。
她到社区中心去学电脑动画,发掘到兴趣,与同学们合作摄制了一出十分钟卡通,丰常有满足感。
以淇精神获得释放,找到机会,她正式向丈夫提出分手。
笆家荣问她:“不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以淇不出声。
“再牺牲一年时间如何?”
“不能说是牺牲,在你家,我与子女在物质上得到最好的照顾,很感激你。”
“我知道我的错误,以后,会尽量改正。”
“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吧。”
笆家荣苦笑,“你肯同我说话,已经很好。”
以淇无限歉意。
每个星期三,她仍然到私人会所游泳,初春,有点凉,她在门口,又看到那辆红色小跑车。
她走过去,站在跑车旁边,凝视那熟悉车牌。
避理员向她招呼:“甘太太,我查到这辆车属於智杰集团的公子姚祖权,刚自美国回来,极英俊的一个年轻人。”
以淇点点头。
“咦,他来了,那就是他。”管理员伸手一指。
以淇顺看手指看过去,不禁呆了。
斑大、硕健、微褐色皮肤,白衬衫、卡其裤,与张定方简宜一个模子里印出来。
他也看到有人看他,微笑点头,一双眼睛似会说话。
竟有这么相像的人。
他刚要向以淇走过来,忽然有一个长发少女截住他说话。
少女美丽热情,握住他的手,直看到他眼里去,一条花裙衬得她似一只蝴蝶似,咦,这不是当年的以淇吗,逃学去跳舞,恋爱当生活。
那年轻人再也无暇理会别人,与少女絮絮细语。
以淇识趣地找到司机,上车回家。
她的头靠住车窗,不愿长大可不是优点,生活在回忆中是一种逃避。
司机问:“太太,去什么地方?”
“放学时间到了没有?”
“还早,不过,可以先去替他们买冰淇淋。”
以淇说:“那么好,就去办吃的。”
“甘先生说下午同孩子们去科学馆,太太,要否同去?”
“啊,他有空?”以淇一怔。
司机的语气有点宽慰,“甘先生叫我也抽空陪陪孩子们。”
“好,我也去逛逛科学馆。”
“是,太太。”
以淇闭目养神,把思潮拨向将来。
蜜月酒吧
朱挑来到这幢旧楼,几乎没掩着鼻子,梯间、走廊,都洋溢着异味,不知是人的气息还是动物的排泄,她已经穿得比较朴素,可是还是惹人注目,这一带少有那么整齐的女子。
看准了门牌,她按钤,有老妇人走出来,隔着铁闸诧异地上下打量她,“找谁?”
“姚子珍。”
“呵,找姚姑娘。”老妇打开了铁闸。
原来子珍只租一间房间住,环境这样窘迫,比想像中更差。
“你是姚姑娘朋友?”
朱桃点点头。
“她欠了半年租你可知道?我们做包租也有苦衷,人人欠租,血本无归。”朱桃连忙问:“多少?”
老妇斜眼看看朱桃:“二千七一个月。”
朱桃一止刻打开手袋,她有备而来,数了现款给老妇。
老妇喜出望外,“原来是贵客,姚姑娘住尾房。”
朱桃连忙穿过走廊去找子珍。
她们初出道之际,这种房间不过租三四百一间,可知物价飞涨,真正厉害。房门虚掩,未桃轻轻推开,“子珍,子珍?”
她听见沙哑的声音:“谁?”
“是我,朱桃。”
那声音的主人恍若隔世,“你是朱桃?”
“是。”朱桃走近。
小房间内杂乱无章,脏衣服丢得一地,到处是吃剩的食物,像个狗窝。
呵,一不小心,子珍竟沦落到这种地步。
她蓬着头,燃起一支香烟,“你来看我?”
“听说你有病。”
“是,会传染的肺病。”
“今日的特效药很容易治好肺结核,只不过六个月期间需耐心服药。”
“人客一听就怕,我丢了工作。”
朱挑不出声,有点坐立不安,以前,子珍是行内美女,皮肤白,轮廓分明,长腿,蜂腰,三两年不见,今天又憔悴又苍老,都几乎不认得了。
子珍援一搔干燥的,一半染黄,一半焦黑的头发,“朱桃,多谢你来看我。”
“我听到消息很挂住你。”
“你近况如何。”
朱桃答:“我结了婚。”
子珍问:“同谁?”黑暗的小房间里,她的双眼却发光。
未桃自手袋内取出厚厚一叠钞票,“子珍,别推辞,给你养病。”
姚于珍自然不会拒绝,她立刻把钞票抓在手中,幽幽叹口气,“朱桃,姐妹当中,就你一个人长情。”
朱桃低声说:“我还有事,你自己小心。”
“谢谢你。”
朱桃点点头,转身就走。
她实在不便久留,也不能把地址电话告诉旧时同伴,丈夫知道了一定不高兴。
她匆匆走回街上,松了一口气。
司机看到她,立刻把车驶近。
她上了黑色大房车,吩咐司机驶回家中。
往山上的路整洁宽敞,同道才的环境有天渊之别,朱桃的背脊爬满冷汗,只差一点点,朱桃就是姚子珍。
笔事,得从三年前说起。
朱桃才十八岁,家贫,母病,弟弟需读书,父亲早已弃家不顾,她不得不出来找工作。
经人介绍,来到一间中下级夜总会附设的酒吧做侍应生。
堡作制服包括短裙、小背心、高跟鞋,必需化妆。
酒吧叫蜜月,在行内颇有点小名气。
每日下午五至七时的快乐时光洒价减半,很受白领欢迎,他们给小费相当疏爽,女侍态度限著热情。
在蜜月酒吧,朱桃认识了姚子珍。
子珍是个美女,做女招待是暴珍天物,她比朱桃还小一岁,可是思想成熟,比朱桃聪明十倍。
她手下有一班熟客,天天来捧场,子珍陪他们唱歌猜拳,收人很好。
她见朱桃新来生涩,时时照顾她,带她出场。
“朱桃,挺胸,收月复,微笑,别怕羞。”
朱桃一宜感激子珍,可惜她在这方面资质欠佳,收人同子珍比,差一大截,能支付母女生活费,于愿已足。
但是,她有她的好处,她从不欺场失场,像个白颌女,上下班非常认真。
一日下午,朱桃进休息室扑粉,“来,朱桃,我们一起去坐格子。”
她拉著朱挑出去。
外头坐著一桌客人,一共五六个男人,年龄由廿多至四十多不等,正在聊天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