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他教你徐志摩的诗。”
“他是徐志摩的朋友。又怎么样呢?对恋爱有帮助吗?”
“小火焰!”我叹口气,“你要是事事这么坚持,我该怎么说呢?我可以如何安慰你?”
她说:“找给我一种药,让唐吃了,便会爱上我。”
“他叫唐吗?”
“是。”
“恐怕是你要想莎士比亚拿呢。”
“他也没有好的药,否则奥菲莉亚不会死。”
我笑问:“唐长得怎么样?长得象占美甸?”
费亚曼达稚气的笑,“有一点。但是占美甸是很纯的。”
“那不过是你从银幕上得来的形象。费亚曼达,你为什么不回家?我想你在三天之内便可以把唐忘记,然后你可以去结识大帮大帮的朋友。”
她固执的摇头,“我不要朋友,我只要唐。”
我马上自塞纳河边站起来,“那么我走了。”
“哦不,请你陪我,”她急了,“是我说话太不小心,是我伤了你的心。”
我想:现在说能够伤我的心的人还不多,费亚曼达,恐怕与你相处久了,我也不能自制,怎么办呢?
我买了一个蓝色的氢气球给她。
她把气球缚在手腕上。
她说:“爱他,树叶子每被风吹动一下,发出一声响,我便以为那是他的叹息。夜,我睡在自己的床上,会听见他身子翻动的声音,有时候他的手会伸过来,握住我的手,只是有时候。我回伦敦去做什么呢?剪玫瑰后喝下午茶?在巴黎等着他,至少他有空的时候会带我出去骑摩托车兜风,走遍圣米雪尔的大街小巷,告诉我哪个最红的表演女郎曾经与他有过一段情。”
在巴黎发生的事情何其多,都是不可思议的。
她的眼光求援似的看着我。假如她硬要把一个小流氓当作一个理想的情人——只要她快乐,为什么不呢?这个世界究竟有什么标准,我不明白。
“天暗下来了,我得回去了。费亚曼达,”我坦白的说:“家中的罐头汤在等着我,
我要走了。”
“你住哪儿?”
“右岸,小门路。你找不到的。”
“我今夜睡在你家的床上可以吗?”她问。
“在我的地板上是可以的,床不行,我不能虐待自己。”
“那很好。你跟唐是一模一样。”她说。
“好女孩子绝对不到处乱睡。”
“对!”她的声调讽刺极了,“唐那个时候认得一个最乖的应召女郎,晚上十一点
之前绝对回家,做生意的时间是早上九点至晚上十点。”
我吃惊的看着她,一个出身如此良好的少女,为了一个随时随地可以找到的小流氓吃这种醋,费亚曼达中毒已深,她需要自救,这样子下去是不对的。一个人的生活或许寂寞,但是至少可以保持清誉,一个女人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名誉吗?
我说:“来吧,来我家,你可以阅读,然后我们可以看电视,我不能想到其它可以做的事了。”
她默默的跟我回家。那个蓝气球跟着她。她可以随意跟一个认识了半天的男人回家,我叹了一口气。
我问:“费亚曼达,你考了大学没有?”
“我已经得了学士学位。”她淡淡的说:“我已经廿二岁了,我只是保养得好,看上去小。”
“我的天!”我说。一个这样程度的女孩子,这个女孩子莫非是中了邪?我看她的侧脸,依然是那么清秀,苍白的,年轻的。彼得说得对,被宠坏了,没有吃过苦,所有得不到的东西都是好的,所以非得到不可。如果这个唐不是抓紧了她这点心埋,反过来追求她,那是直追到西伯利亚也是得不到的。
心理学,只不过是那么一点点心理。
那夜,费亚曼达在我家吃了简单的食物,看了一会儿电视,然后依承诺言,在我破公寓的地板上睡着了。她睡得那么舒服,好象是她自己的卧房,她叹息着,在翻身的时候偶然叫着“唐”。
当我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我没有她的住址,但是要找她的人,却还是容易的。因为彼得认识她,彼得知道她在哪里。再讲她在这个圈子里也一定是个名人,要找个名人那还不简单?
但是,我没有找她,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费亚曼达的意思是:小火焰。我明白。
我第二次看到小火焰的时候,在罗浮爆正门外,我同时也看到了唐。我知道我犯了一个错误,我把唐估计得太低了,也把费亚曼达估计得低下。那些讲风凉话的人,不外是因为妒忌。
唐是那么漂亮的一个男孩子,那日他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黑色的牛仔裤镶着黄色的皮边,一件小小的黄色皮背心。头发黑而且浓而且长,驯服的贴在他的额前耳角,他的浓眉大眼是惊心动魄的,眼睛炯炯有神,嘴角斜斜吊一枝烟,脸上出奇的瘦削,与强壮的身体是个对比。这样的不羁而美丽,任何有点自信的女人看见他,都忍不住要想:我要得到他,我要得到他!
奇怪得很,费亚曼达站在他的身边,看上去与他却并不相配、应该是十分美丽的一对,而事实上却并不相配,因为费亚曼达有一份温柔与教养,在她的神情中透露出来,唐却没有,他完完全全是一个自私的、自我中心的男孩子,他十分的年轻,并没有看清楚他前面的路,他的视力欠佳。
费亚曼达在那一刻是快乐的,她以最温柔的眼神来看着唐,唐却不知道,唐急着与他身边的人群说话,装手势,他在说意大利文。这小子是有一手的。但是费亚曼达可以爱他,她不该把灵魂也卖给他,不不,她不该把灵魂送给他,“送”也是不对的吧?他不见得会好好的保存它,不过是随意地塞在牛仔裤的某一角,牛仔裤送到洗衣店去了,说不定忘了取出来,洗个稀巴烂,所以咱们的小火焰走到哪里都魂飞魄散,心缺一块难再补。
为什么每个人都得象我这个德性,顾虑这个顾虑那个的?为什么?
我心平气和下来。
以后好一段日子过着安静的生活,我很寂寞,下雨的时候跑到圣母院去站好久。幸亏是在巴黎,房租解决之后,有钱没钱同样可以快快乐乐的过,从香舍丽榭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真是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没话说。
彼得说:“你在恋爱了,端木?”
我反问:“我跟谁恋爱?恋爱要有对象?我的女孩子呢?”
“是费亚曼达是不是?”他问。
“别胡乱说,怎么可能。”我马上否认,“你别乱盖。”
“我可以看得出来。”彼得说:“费亚曼达就是适合你这种类型的人,是不是?”
“很多男人看不到她的气质。”
彼得耸耸肩笑,“我不知道什么叫气质,太玄了,我看女人,只晓得看相貌与身裁,
有些武侠小说作者,喜欢想到“剑气”,算了吧!”
“你能说费亚曼达丑吗?”
“不,不丑,坏就坏在这里,她很漂亮,所以唐让她跟着,要是她丑,倒可以过好
阵子安静生活。”
“是的,我从没有见过比她更机伶更可爱的女孩子,要是她心情好的时候,稍微胖一点……”
“她越来越瘦了。”彼得说,“我昨日看见她。”
“在哪里?”
“在博物院,她只剩那么一点点,真是可怕,唐不知在骂她什么,她只是微笑。”
一个人心死了的时候,那个人骂我,我也只会笑,既然费亚曼达的心已经死了,她人为什么还不走?
彼得说:“这倒好,我会把话传出去,谁家妞要减肥,就去泡唐——“唐氏减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