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到哥家煮饭吃,来。”
丹薇煮得一手好菜,我们在哥那里吃得酒醉饭饱。
九点钟,哥哥送她回去,她说要在家等长途电话。
丹薇没有什么缺点,可是几个月下来,我们对她的认识还是少得不能再少,等于零。
她从来不把家里的事告诉我们。
每个人性格不一样,我健谈,但不能逼着她也坦白。
放假丹薇打算回香港,家里已给她寄了飞机票来。
我与哥哥商量:“回不回去?”我问他:“你陪丹薇走一趟也好。”
“回去看看父母是真,我老觉得丹薇在香港是有男朋友的,陪她才犯不着。”哥哥说。
我说:“公平竞争嘛,现在的男人都懒,又没风度,巴不得女孩子带着钞票送上门来。”
“那么回去吧,你也一起走,”哥哥说:“看爸妈到底打算怎么样,或许把妈妈接了来住。”
我们特意把飞机票与丹薇订在一起,她颇意外,但照例维持静默。
我说:“哥哥想拜见伯父伯母。”
丹薇说:“我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姊姊。”
这是第一次听到她家里的事。
案亲亲自开车来接我们飞机。
他说:“有什么事慢慢说,我先把你们安顿好再说。”
“我与哥哥住妈妈那边,这是我同学丹薇,”我说:“劳驾你送一送她。”
妈妈一见到我,照例骂父亲,令我与哥哥很尴尬。
妈妈把最新消息提供给我。
“我把他查得一清二楚”她开始。
我插嘴,“你将来退休可以去中央情报局一展才能。”
“他的情人年纪很轻,是个舞女,只有一个妹妹,他把小的送到外国读书去了,多伟大,帮她作育英才呢,”妈妈气,“我一辈子也不会呢——”
我打断她:“慢着,那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
扮哥也觉得了,他一脸的恐惧。
“叫周萍姬,只比你大三岁,父母去世,两姊妹相依为命,你爸就是会同情人,觉得她们可怜,如今打算好好栽培那妹妹,你说荒谬不?”
扮哥的面色转为苍白。
案亲的诡计,我不会原谅他,设计叫子女去照顾情人的亲戚。
而丹薇的城府也太深了,毫无廉耻的利用我与哥哥,特别是无辜的哥哥。
我可以原谅冲动与奢侈的感情,但不能饶恕卑鄙的阴谋。
我第一次为这件事生气发怒。
我“霍”地站起来,“我去找父亲!”我说。
扮哥说:“我跟你同去。”
妈妈并不知道内情,她说:“幸亏我有子女,我知道你们迟早是会站在我这边的。”
案亲自会议室出来见我们。
我铁青着脸责问他:“我与哥哥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利用我们去照顾周丹薇?”
案亲心虚,他说:“你们的同情心什么地方去了?这个女孩子又没错,就算我与她的姊姊有错——”
我厌恶的说:“这是你与她们之间的事,美国有三千多间大学,为什么偏偏要与我们一起?你的一切与我们无关,不要把我与哥哥也牵涉在里面,你是一个肮脏的人,我真以你为耻!”
案亲求救似的看着哥哥,哥哥紧闭着嘴唇,不发一言,显然同意我的话,我想到哥哥在过去半年内为周丹薇付出的心血,不顾一切的发作。
我咬牙切齿的对父亲说:“你不是要哥哥娶了周丹薇才会甘心吧?”
“我是你的父亲,”他拍着桌子说:“你不可如此对我说话!”
我以更大的声音嚷:“你的所作所为不似一个父亲,你试扪心自问,你敢说你不惭愧?”
扮哥说:“我们走,多说干什么呢。”
我跟父亲说:“你可以止付我们的学费,我与哥哥都不会介意,我想你不会有什么事是做不出的。”
扮哥说:“走吧。”
爸爸在我们身后叫,“你们两个听我解释——”
我们连那句话都没有听完。
我问哥哥:“你打算怎么做?”
“你呢?”
“转校。”我说:“越快越好,我无法忍受与周丹薇同校。”
“你会失掉分数。”他说。
“失掉头都不理了,”我说:“难道我还没有失去父亲吗?”
“你们并不同系,又不同级,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哥哥说:“何必因为这个影响你的学业?早点毕业出来独立,早点可以月兑离父亲。”
“我并不想月兑离他,他养我出来,就得对我负责到底,我才不会放过他!”
“这句话听来耳熟,”哥哥说:“妈妈常说的。”
我笑不出来。
我说:“哥哥,你不会跟周丹薇继续来往了吧?”
他说:“不会。”
“你知道就好。”我说:“你想想这事情多离谱——爸跟她姊姊,你跟她!”
“不会的。”
“妈妈已经够伤心了,你不可再轻举妄动。”我说。
这件事,在我心中良久,我终于把丹薇约了出来。
她见到我怯怯地,不敢出声。
我气苦,忽然鼻子一酸,流下眼泪,我说:“如果我不喜欢你,丹薇,我不会生气。”
“我知道对不起你们。”她低头也落泪,“全是我姊姊不好,逼着姊夫要他给我最好的待遇,跟他子女一样的教育,我根本做梦也没想过。”
“你现在预备怎么做?”我责问她:“你知道哥哥对你——为什么不早把真相告诉他?”
她眼泪急急的流,“我不敢,我对他有感情,我怕他离开我。”
“现在什么都完了。”我说:“你真异想天开,我不信你还希望哥哥娶你。”
丹薇泪流满面的抬起头来,“如果他爱我,有什么不可?你们看不起我,不外是因为我姊姊的关系,你们根本不给穷人一个机会。”
我喝问:“你还不认错?”
她反问:“我什么地方错了,你们不容分辨,早已把我打入狐狸精类,我并不是那样的人。”
“不论你是哪一种人,现在你必需退出远离我哥哥。”我坚决的说。
“为什么?”她倔强的问。
“你——你应当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贱人?我不配?除了你哥哥之外,谁也没资格说我不配,如果他要我,你们之间,没有一个人阻止得了。”
“他不会要你的!”我说。
“我要亲身听见他亲口告诉我,才会相信。”
“你这个人,”我的心又软下来,“你真的爱上了他?”
“他是唯一待我以诚的男人。”丹薇说。
“我父亲也待你不错。”我说。
“你父亲待我好,是因为我姊姊的身体。”她说得很明白,“他得到他要的,姊姊也得到她要的一切,是一项简单的交易。”
“丹薇,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你多保重。”我说。
我没有就在香港,赌气之下,我匆匆回到美国,考虑周详之后,我转了校。
经过一番忙碌,我心里却舒服得多,花把劲买安宁,还是值得的。
我要离他们远远的,这班疯子。
自三藩市到纽约,不要说别的,光是严冬就得受折磨,过了年,母亲说哥哥仍然与丹薇在一起。
老实说,头一个起来反对的人是我。但现在我的想法又不一样了。
如果丹薇与哥哥,真正相爱,倒也是佳话,两个背景与出生完全不同的人——排除患难在一起。
母亲要赶到美国来与哥哥开家庭会议,我反应冷淡,但是父亲也跟着来,我就觉得诧异,他们两个人,隔了廿馀年冷战热战,现在忽然联合起来对付丹薇这个外敌。
他俩先到纽约。
案亲说:“你妈妈已经答应离婚,可是我们不能让丹薇与你哥哥这样下去。”
我问:“你跟她姊妹是可以,哥哥跟她就不行,我想不通这件事。”
妈妈急:“你爸爸都是老头子了,但你哥哥能有多大?他前途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