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乃斌仍然禁声。
褓母过来请示:“我与孩子到园子里晒太阳。”
他们出去了。
维清招呼刘君,“喝杯茶。”
刘君却站起来,“我告辞了。”
维清不加勉强,“我送你。”
刘乃斌也没有拒绝。
车子快到市区的时候,刘乃斌忽然说:“我明白你会真心对马可好。”
“谢谢你。”
“可恨我不能给马可同样的生活条件。”
维清说:“物质并非生活全部,正如你说,贫苦人家亦会出人才,外子一生靠奖学金读书,又勤於半工读,曾经做得胃出血,白手兴家。”
刘乃斌发愣,“可是,你看,我与马可并无感情。”
“即使是父子之间的感情,亦需培养。”
刘乃斌疑惑,“你是鼓励我索还马可吗?”
维清摇摇头,“怎么会,我只是公道地说出事实。”
“你真是善心人,你与你丈夫是两个人。”
“到了。”维清把车子停下来。
“沈教授,祝我幸运。”
维清诚恳地说:“我谨祝你找到理想的工作及伴侣。”
他下了车,很快在茫茫人海中消失。
饼了几天,徐日权同妻子说,“那人忽然弃权,不再与我们争马可了。”
维清满心喜悦,“那多好。”
“可能是太知道不自量力了。”
维清不予置评。
“段律师说,在外国,他或许还有一丝机会,可是,我还是得防着这件事会再发生,维清,我们移民好不好?”
“啊,移到什么地方去?”
“旧金山,温哥华,让马可安然长大。”
“可以考虑,到他生父母一辈子去不到的地方,我们就不会受到骚扰。”
徐日权看看妻子,“维清,为何出言讽刺?”
“日权,对待弱小,不必全力出击。”
“妇人之仁。”
“日权,你在未名成利就之前,也曾经得到好心人拔刀相助,此刻何故心肠如铁?”
“我早已十倍报答了善待我的各式人等。”
维清叹口气,“你变了。”
徐日权搔头皮,“谁敢不跟着时代节拍亦步亦趋?”
维清又叹一口气,“是,”她忽然累了,“你说得对,生活从来不简单。”
“休息吧,这阵子你叫那人骚扰得精疲力荆”谁说不是。
那年轻人只知道争取蚌人权益,而没考虑需负的责任。
可是维清同情他,每个人都应得到一个解释,维清最妥善的解释便是把他带到家中看马可。
她已作出最坏的打算,一定要讨还的话,尽避依法进行吧。
半夜醒来,到厨房取水喝,碰见徐日权在吃点心。
“还没睡?
徐日权轻轻说:“我在检讨自己。”
维清诧异,“那真是难得的。”
“我太心急,忙着要保护你同马可,巴不得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
维清把手搁在丈夫肩膀上。
“出手可能是重了一点。”
“你愿意帮助这个人站起来吗?”
“待我考虑,即使做,也不能让他知道幕后是谁。”
那还不容易,那是徐日权的拿手好戏。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他为何忽然放下官司?”
维清说:“假设他是生父,他会希望孩子生活好过,或者,他觉得马可的养父母待他不薄,暂居他家,可能只有好处。”
“啊,”徐日权奇道:“是谁这样启发了他?”
“他是知识分子,他自己会明白。”
“一切为着马可。”
“是,你若爱一个人,你会替他着想。”
挖角
宇宙机构向丽晶制衣挖角已成惯例,丽晶世代做制衣,非用人不可,不得不栽培人材,宇宙属下十多间附属公司,制衣厂不过是其中一瓣,万一折本,大可由其他地方盈利补上,根本不伤脾胃。
宇宙一见谁在丽晶冒出头来,就伸手来摘成熟果子,手段高卓,大约本着商业都会“每个人都有一个价钱”的信条,一百万年薪不够?两百万,再犹疑,立刻加精美宿舍一幢,於是丽晶人才走了一个又一个。
丽晶的东家荣伟然气极反笑,“承蒙宇宙机构看得起我”,两家渐渐不来往,即使在商场见面,也板着面孔。
宇宙老板刘桂忠这样对他儿子柱华说:“荣某一辈子只好做个小生意人,伙计跑来跑去,闲事耳,何必小器。
柱华沉吟,“也许,我们也可以栽培人才。”
“那是很花费时间精力的一件事,万一有出色人才,人家出多一倍薪水,立刻挖走,商场如战场,当然拣容易的来做。”
刘柱华笑了,“那就不能怪荣叔生气。”
“你还称他荣叔?我们都没来往了。”
“怎么没来往,敝公司人事部一天到晚打电话给丽晶的出色人才。”
“柱华,你是不赞成我的做法吧。”
“不,父亲,正如你说,做生意好比打仗,只是,历年自丽晶过来的设计师,到了宇宙这边,好似无甚发挥。”
“你讲得对,不知怎地,在丽晶他们明明才华扬溢,到了我们这里,可以说一点作为也没有,多么奇怪。”
“谈合同之际精明得不得了,讨价还价,连汽油是否由公司付帐都要讲清楚,结果也不能为宇宙效力。”
“所以丽晶仍然站得住脚呀。”
刘柱华说:“父亲,丽晶这个设计,一季之内连内地共卖了五万打。”
“我不相信!”
“请过目。”
刘桂忠取饼图样一看,只见模特儿身上穿的是一条薄雪纺吊带裙罩在件小小棉T恤外,裙与衫上印着同样的大玫瑰花。
“很别致,但也不是独步单方。”
“可是丽晶售价是一般女孩子可以负担,而且品质优良,可穿两季以上。”
“谁是这件时装的幕后主持人?”
刘柱华有点犹疑,“是一个叫王万芳的女孩子。”
知子莫若父,刘桂忠问:“性格很特别?”
“嗯,宇宙打过去的电话,她既不听又不回。”
“呵,那么厉害,你想她过档到宇宙来?”
“不,我很欣赏她,想舆她见个面。”
刘柱忠讶异,“普通社交,缘何拒绝?”
“也许对宇宙一点好感也无。”
“咄,行家来往又不同恋爱!”
刘柱华微微笑。
他父亲的世界多简单可爱。
柱华手头上其实已经有王万芳的资料:她是家中独女,父母离异,家境小康,毕业於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纺织设计系,一年前加入丽晶。
羡煞旁人,丽晶好似永远找得到能人。
柱华手头上还有她的照片,王万芳长得非常秀丽,脸上有一股令人难忘的书卷气。
她独身,无亲密男友。
平常她穿白衬衫与卡其裤上班,配一副黑珍珠镶钻耳环,一条御本不不规则型珠项链,淡妆,比许多模特儿更漂亮。
她每天工作时间自上午七时半到晚上九时。
据说风雨不改,而且每朝都精神奕奕,这样自律,可需要完全没有夜生活才行。
由此可知她洁身自爱。
刘柱华的心好似朝她那边倾侧过去。
他继续拨电话过去。
一天晚上九点,可能秘书已经下班,王万芳居然亲自听电话,刘柱华大喜,立刻报上名号。
王万芳十分冷淡,“这几天我们正在筹备一个时装展,我们会有帖子寄到宇宙,届时刘先生或可拨冗参加。”
“可是场内起码有一千几百人。”
“有什么话,大家都可以听。”
“王小姐好似拒人千里。”
王万芳在另一头笑了,“刘先生倒底有何贵干?”
“你会不会加入宇宙?”
“没可能。”
“我们出价高一点。”
“我不等钱用。”
“可以再谈。”
“不用浪费时间了,我对这个行业有兴趣,我不在乎薪酬,况且,丽晶也待我不保”电话已经挂断。
这一切都令刘柱华惆怅,不过,既然听到声音,也已经够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