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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夜 第7页

作者:亦舒

徐日权过来说:“维清,你放心,小波折而已。”

维清哽咽,“明明是他们不要的孩子--”“那男子才廿岁出头,新移民,只有一份仅够糊口的工作,自身难保,怎么同我们打官司,不外到法律援助处找一个人问一问法律程序,不知受什么人教唆,”段律师冷笑一声,“我会奉陪到底。”

维清一愣,看着段律师。

她第一次听到老友语气凌人,一定是他代她不值,所以口气才会变得不耐烦。

接着徐日权也说:“把那人的底子查一查,在何处工作,老板是谁,叫他做人小心点。”

维清知道他们都是为了她与马可,但--“日权,我们行事要公平。”

日权满面笑容转过头来对妻子说:“你早点休息,明天不是要替孩子报名读幼儿班吗?”

段律师也哈哈笑,“竞争激烈,一生出就得报名了。”

那一夜,维清没有睡好,不知怎地,她一直听见耳畔有段律师冷笑的声音。

第二天下午,维清照常忙大学里工作,抽空拨电话回家,听过马可笑声,刚略为安心,传达员来通报:“沈教授,有一位刘先生找你。”

维清颇为意外,走到会客室,只见一名衣着朴素的年轻人坐在那里等她,一见她,马上站起来。

维清客套地问:“你是哪一位?”

年轻人答:“我叫刘乃斌,沈教授,我是你家领养儿的生父。”

维清不语,半晌才说:“你何以那么肯定?”

那年轻人显然也十分沉着,“你说呢,沈教授?”

他一双眼睛像极了马可。

“沈教授,你允许孩子验血核对去氧核糖核酸吗?”

“请坐,我们谈谈你怎么会与女友分开。”

“我俩均是新移民,在家乡也是受过教育的大学生,她念英语,我读化工,我们真心相爱,本打算结婚,可是环境变迁,误会重生,感情破裂,终於各行各路。”

这真是一个悲惨的故事。

维清轻轻问:“是她贪慕虚荣的缘故吗?”

“不,是我没能给她安全感,她觉得与我在一起没有前途。”

维清不语。

“我从头到尾不知她怀孕,沈教授,孩子是我骨肉,可否归还给我?”他语气开始激动。

维清看着他,“首先,我想你了解,我领养儿童完全依照法律程序,我此刻与你对话,都是人情。”

刘乃斌沮丧,“是,在这商业都会中,富人都受法律保护。”

维清忍不住说:“错,本市法律制度十分完善公平。”

“是吗”,刘乃斌抬起头,“为什么我今晨便接到解雇书?”

维清一怔,真没想到段律师办事如此迅速。

刘乃斌吁出一口气,用手托着额头,“沈教授,我知道你们条件胜我千倍万倍,可是,那婴儿确是我亲生。”

维清不语。

“沈教授,你是一个讲理的人,让我见孩子一面。”

维清轻轻问:“即使我把孩子还给你,你打算怎么办?”

“沈教授,我当然打算把地抚养成人,不是每一个人都得在富裕家庭成长,穷人家孩子成年后也可以对社会有贡献,甚至成为成功人士。”

“可是你需外出工作,谁来照顾幼儿?”

“我的确雇不起褓姆,可是我可以把他领回乡下由我母亲抚养。”

维清看着这年轻人,“你是为了意气呢,还是真心为着孩子好?”

刘乃斌不语。

“失去工作可以另外找,本市有的是机会,你亦应继续进修功课,充实自身,寄望将来。”

“沈教授,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资格做孩子的父亲。”

维清很坦诚,“正确。”

“但这是我的权利。”年轻人握紧拳头。

维清无所惧,“所以,你怎么能说这个社会不公平。”

刘乃斌又一次泄了气。

维清温和地说:“回去吧。”

“沈教授,让我见见孩子。”

维清摇头,“对不起,尚未有证据证明那是你的孩子。”

“法律不外乎人情。”

维清看看时间,“我有事要办,刘先生,你请回。”

刘乃斌失望地走了。

维清低下头,她知道马可的确是他的孩子,两人面孔五官几乎一模一样。

回到家,徐日权说:“好消息,那人入境手续没办妥,颇有纰漏,我们或者可以把他驱逐出境。”

维清不以为然,“那不是移民局的工作吗?”

“维清,你别理,我自有主张。”

“你好像动了真气。”

“我徐某人在这个城市生活那么久,有身份有地位,总不能叫那样一个人来得了虎须去。”

维清凝视他,“你是猛兽吗,怎么我不知道?”

徐日权笑笑,“我有保护妇孺的足够能力。”

“我觉得对方也是被害者。”

“是吗,维清,你们念文科的人就是有点伪善,他既是被害人,那么,你会不会把孩子交还他?”

“当然不,孩子跟他会吃苦。”

“你看,那又何必婆婆妈妈。”

“可是日权,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只要迅速达到目的,用怎么样的手法无所谓。”

“你不觉得残酷?”

徐日权不耐烦了,“维清,我一切依法办事,你不必多说了,马可已是我们徐家的孩子,将来会承继你我的成就及产业,这是铁定不移的事实。”

维清默默回到卧室。

褓姆抱着马可进来,“叫妈妈,叫妈妈。”

马可刚洗了操,身上一股清香,一团粉似可爱,维清伸手将他抱在怀里。

她总不能叫马可回到穷乡僻壤去,在那里,只有老人陪他捱粗糙的生活,也许连医疗与教育都成问题。

褓姆说:“明天要去做预防注射,请叫徐先生预备车子车夫。”

“他已经知道了。”

“少不免又得发一两天烧呢。”

维清心想,不,她不会把马可归还刘乃斌,可是,一定有更好的办法可以处理此事。

第二天下午,传达员又来说:“沈教授,昨天那位刘先生又来了,一停一停,可要打发他走?”已看出他不受欢迎。

“不,”维清站起来,“我见他。”

刘乃斌已失去昨日的沉着,他一见维清便说:“我决定与恶势力周旋到底。”

维清既好气又好笑,“刘先生,我与外子都只是中层受薪阶级,并无任何势力。”

他悲忿地问:“那么,警方为什么传我问话?”

维清忽然温和地说:“来,我带你去看孩子,他叫马可,已有七个多月大。”

刘乃斌一怔,“真没想到你有这样的好心。”

维清看看天空,今天正是一个天朗气清行善的好日子。

维清载刘乃斌回家,一路上那年轻人一言不发,车子绕上半山,在中途已可以看到如画风景,整个海湾与市中心就在眼前。

车子停在一幢小洋房前,尚未按铃,女佣已前来开门,满面笑容,欢迎女主人回家。

穿过白色的厅堂,来到二楼起座间,褓姆与婴儿正在享受下午茶。

马可一见妈妈,笑颜逐开,立刻示意要抱,他穿着雪白的小衣服小鞋袜,活泼地舞动双臂,嘴里波波作声。

维清对刘乃斌说:“你抱他。”

刘伸出手,婴儿不认得他,见他是穿黑衣的陌生人,哭了。

维清把马可搂在怀中,“请来参观马可的起居室。”

那间房间并不小,光洁的大窗户对着海,一式小小四五件家具,舒适精致,浴室裹白毛巾成叠随时应用,玩具都陈列在架子上。

维清说:“我们也喝杯茶吧。”

两人坐下以后,维清叹口气说:“你若想索还马可,请依法律程序进行,不要再来找我,与我见面,反而会引起不便。”

刘乃斌不出声。

维清说:“这间屋子有了马可之后,不知添增多少欢笑。”她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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