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姐,我愿付薄酬。”
燕珊笑笑,不予理会。
那天傍晚,她由关律师陪同,来到一所私家医院的头等病房,一见到病人,她立刻知道就是今晚的事了。
病人听到声响,转过头来,微弱地说:“小容,你终于来了。”
林太太在一旁悄悄落泪。
燕珊轻轻蹲下来,在老人耳畔说:“我求你原宥。”
老妇人视而不见,可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宛如骷髅的她看上去异常诡秘可怖,她反问:“你求我饶恕了?”
燕珊只得重复说一次,“是,请原谅我。”
谁知意外就在此时发生,老妇挣扎起来,充满恨意,指着燕珊说:“你从来没有照我意思做过任何事,不,我不会原谅你,听着,我不会原谅你!”她不住喘息,作势欲扑。
燕珊虽是冒充,却也大吃一惊,退后两步,看护已经过来按住病人,关律师连忙与燕珊离开病房。
必律师苦笑,“对不起,叫你受惊了。”
燕珊连忙说:“不关你事,她女儿到底是谁?是否十分堕落,引致她失望痛心愤怒,以致临终都不肯原谅她?”
必律师低声答:“她的女儿,你我都认识。”
“什么,她是谁?”
必律师且不回答:“女儿的观点与角度完全不同,女儿认为错不在她,错在其母,女儿认为母亲应当求她原宥,所以怎么肯来求老人,况且你看,见了又有什么用,求情无效,还招至更大的侮辱。”
“她女儿到底是何人?”
必律师自公事包取出一张英文报,翻到财经页,指了指一帧照片,燕珊一看,哗呀叫出来,相中人是证券界鼎鼎大名的一位女士,上月刚取得女皇勋衔,众所周知,是自学成功最佳例子。
“这样一个人物,还得求老人原宥?”
必律师又再一次叹息,“现在你明白了,老人专制政权,往往如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其标准与自由世界完全月兑离。”
燕珊垂首,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时林太太也出来了,一边流泪一边说:“早知如此,不必麻烦朱小姐前来顶替认罪。”
燕珊一言不发,由关律师陪着离开医院。
她站在太阳底下,感慨得连炽热的阳光都不觉得,任由汗珠自额角滴下。
遐思
已经深夜了,毫无倦意的刘彦平送女友王玉贞到门口,还不愿意走,他央求道:“玉贞,请我进屋喝一杯咖啡。”
玉贞佻皮的笑笑,“请客容易送客难。”
“二十分钟,到了时间我一定走。”
玉贞温柔地看着地,她相信他,即使不走,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她有客房。
一杯香浓咖啡在手,刘彦平得陇望蜀,“玉贞,你很少告诉我关于你青少年时期的事。”
玉贞抬起头来,“青少年期是一片草原,那么辽阔,从何说起?”
刘彦平清清喉咙,“自你感情生活说起。”
玉贞笑笑,“家母在我十三岁那年去世,翌年父亲再婚,嫌我碍事,把我送到伦敦念寄宿学校,从此,我患了失眠症,晚上通宵不寐,白天带着熊猫眼上学,情况糟透了。”
失眠的美丽少女,这引起刘彦平的遐思。
此刻,玉贞松了腰带,解除束缚,踢掉鞋子,放下头发,蜷缩在沙发上,娇慵如一只猫。
经过一日,她脸上的化妆有点模糊,褪色的胭脂,淡却的口红,使轮廓柔和朦胧可爱。
刘彦平陶醉地看着她,秀色可餐,一定就是这个意思。
玉贞说下去:“这个失眠症,一直要待进了大学才不药而愈。”
刘彦平思潮如野马奔腾,不可收拾,他兴奋地说:“我知道,你找到伴侣了。”
玉贞也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完全错了,大学我并没有住宿舍,我与一位女同学合租一间两房公寓,那两间房,同现在我这屋子的间隔一样,是贴连的,两房共用一墙。”
刘彦平心痒难播,“慢着,你那室友,是男是女?”
“当然是女生。”
刘彦平却更觉刺激,“你同她——”他坐立难安,又怕不慎失言,玉贞会恼怒,他就没故事可听,于是强忍好奇心,咳嗽一声,待玉贞把话说下去。
只听得玉贞轻轻道:“那女孩是混血儿,长得极美,她身段之曼妙,同性都按捺不住,想多看几眼,追求者众,天天有男孩子送她回来。”
刘彦平睁大双眼,知道故事已进入精彩部分。
玉贞从来不与他谈及这种题目,今夜忽然透露心声,是刘彦平意外之喜。
“那公寓是老房子,楼顶高,可是墙薄,不过是隔板,邻室一举一动,清晰可闻,开水龙头、抽水,都听得一清二楚。”
刘彦平吞下一口涎沫。
“室友时常有留宿的朋友。”
刘彦平几乎没哗一声叫出来,他双耳已经烧红。
玉贞嘴角一直含笑,“照说,我应抗议才是,可是我没有,我一直与她住了三年。”
刘彦平清一清喉咙,得罪女友在所不计,“你,加入了他们?”
谁知玉贞想了想,竟然答:“可以这样说。”
刘彦平简直受不了这种刺激,“什么,你,你——”他忽然又看不开女友过去那样开放。
玉贞像是决定坦白,她的声音迷茫而温柔,“邻室的嬉笑声令我安然入睡,从此治愈了我的失眠症,使我生活恢复正常,精神充沛,功课突飞猛进。”
刘彦平张大了嘴。
玉贞轻轻说下去:“我爱听他们一举一动,那使我想起极小极小之际,父母恩爱的情况,我忽然重新得到了安全感,所以不再失眠。”
刘彦平提着的、心放下来,可是骤然又吊上去,“你有没有请教过心理医生?”
玉贞且不去回答他,“每个晚上我都希望室友的男伴会留下来,她失恋那阵子,我比她还惨,顿失依靠,整晚辗转反侧。”玉贞哈哈笑。
刘彦平追问:“你有没有看心理医生?”
“大学毕业之后,我终于去看医生。”
“怎么说?”
“医生很开通,他说,人总得找点慰藉,你喝酒他服麻醉剂她嗜赌,既不妨碍他人,无谓强加压抑。”
刘彦平吞下一口涎沫,“这么说来,你多年都没有改过这个习惯?”
玉贞摇了摇头,如云的秀发更加松散,她狡黠地微笑反问:“什么习惯?”
“窃听的习惯。”
“不不不,我并没有把耳朵贴墙上,乡室的声音隐隐约约,自然而然传到我耳中。”
“这,算不算不正常呢?”
玉贞趋向前去,鼻尖几乎贴到刘彦平的额角,“你说呢?”
刘彦平实在无法定夺,这大概同拿高跟鞋盛香槟喝差不多吧。
不过,他关心的还不是这些,他松了松领带,指看两间相连的房间,喉头焦燥,“哪一间是你的卧室?”
玉贞起来,推开其中一间房门,“是这间。”
刘彦平的一颗心剧跳,“这些年来,你怎么解决你的睡眠问题?”
玉贞看看腕表,“二十分钟到了,你该走了。”
“喂喂喂,玉贞,房里有人吗?说给我听呀。”
“刘彦平,你自己讲的呵,到了时间,你一定走。”
王玉贞一直把刘彦平推出去,关上大门。
让他失眠好了,那么会胡思乱想的人应有此报。
玉贞卸妆淋浴,熄了灯。
没有,那么多年的习惯并没有改过来,所以她住的公寓一定要有邻室。
她推开卧室隔壁的那扇门,房里什么都没有,只得一座茶几,几上放着一架小型电视连录像器,玉贞放进一卷录影带,关上门。
科学昌明真有好处,明夭,她会告诉刘彦平,邻室没有真人,她一样不用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