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们的特性永远是忙不迭占为己有,妄求永恒,把生物制成标本。”
碧基不语,隔很久她才问:“胡宝儿会解答蝴蝶翅膀鳞片脊纹上物理色闪光之谜吗?”
祈纳想一想答:“再过三十年或许。”
碧基吁出”口气,“那将是国际科学界一大发现。”
祈纳说:“届时他会发现,那是英仙座一切生物传达讯息的工具。”
说着,他月兑下衬衫,把果背对着黄昏的斜阳,他背部皮肤上,有一块巴掌大的花纹,在某个角度下,泛出七彩晶光,由阳光传递,直射到晚霞里去,他轻轻转动身体,闪光强弱亦有所改变,拍子长短,分明同摩斯电报原理相似。
不一刻,天际亦有闪光传来,碧基轻轻解码:“——人类时间再过三百年,当有同事前来接替基地任务,请稍安毋躁——”
不怕
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榕树下,有一张可以坐两个人的石凳,石凳之后,是一幢已经拆卸一半的旧楼,颓垣败壁,荒草处处。
是大都会里仍有这样残破的角落。
敖近并没有街灯,可是远处霓虹灯反映过来,人迹隐约可辨。
这时,一个瘦小的人影缓缓走近,穿白衣白裙,姿态文弱羞怯,细细
看遍四周无人,才松口气,走到石梁一端轻轻坐下,她凝望山下七色灿烂灯光,嘴里不由得说:“真美。”
她有一把乌亮的直短发,秀丽的尖面孔有点苍白,一双眼睛非常机伶。
她独自坐榕树下,像是十分享受这一刻宁静。
对下一条街是住宅区,虽然已近午夜,仍有孩子嬉戏的声音,中秋节近了,他们一定在举行提灯晚会。
少女好奇地站起来探望一下,虽看不见什么,可以想像儿童们是何等
开心。
她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正在此时,身后忽然传出一声咳嗽声。
少女笑容僵住,蓦然转过身子,看到破墙之前站着一个黑衣女子,因为光线欠佳,只见模糊人影。
少女大惊失色,返后三步,惶恐地瞪着那人影。
对方踏前一步,急急摇手,“不怕不怕,”顿一顿脚,“唉,看你吓成那样,你放心,我不是——”
少女犹自不敢动,“你不是?”
女子没好气,走到较亮之处,“你看清楚没有?”
少女仔细打量地,吁出一口气,“果然不是。”
那女子笑了,“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这张石凳有两个座位,请过来坐。”
女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谈玉芬,在这附近住。”
女子说:“你可以叫我宝姨,我年纪比你大些。”
她们二人倒是一见如故,絮絮聊起来。
少女说:“此处凉风习习,幽静万分,是个乘凉好角落。”
“现代人不爱乘凉,他们喜欢钻电影院或是咖啡厅。”
少女笑笑,“今晚假使有月亮就更好。”
宝姨看着山下的霓虹灯,有点感慨,“这些年来,不知添增了多少高楼大厦,市容大有改变。”
少女说:“是几百万人好几代的努力建设呢。”
宝姨点点头,“肯定是心血结晶。”
少女神色温柔,“所以我最爱坐在这里看灯色。”
宝姨语气有点惋惜,“不过这一带将完全拆卸,计划盖豪华大厦。”
玉芬诧异,“不是说救火车上不来,不适合重建吗?”
宝姨笑,“利之所在,总有办法,路可以修改。”
玉芬真正惆怅了,“可是我自小到大在这一带玩。”
“你那些小朋友呢?”
“留学的留学,结婚的结婚,早搬走了,已无音讯。”
宝姨端详她的面孔,“你是叫一场病耽搁了吧。”
玉芬低下头,不愿再讲私事,宝姨也不去勉强她,她们静了下来。
忽然听到蟋蟀吗。
这个角落,像是与整个大城市月兑节,可是不久将来,推土机会开上来,货车搬运钢筋混凝土,工人开工,不消一年半载,大厦便会盖妥,又是另一番光景。
实姨轻轻说:“没想到你那么年轻都会怀旧。”
玉芬笑一笑,“你呢?”
“我?我年轻时,山下只得一个霓虹灯招牌:英文字母拼出丽的呼声字样,那时,每清早,有人挑了担子到这里卖水豆腐及猪肠粉。”
玉芬颔首,“你是老街坊了。”
“还有小贩卖麦芽糖,捏面粉人……唏,都叫人万分怀念,可是时光一去不复回,”宝姨无奈,“愈是良辰美景愈叫人惆怅。”
玉芬拍一拍宝姨的手。
“我的感触可是太多了?子女都嫌我唠叨,不要理我。”
“不!宝姨,很荣幸认识你。”
“你要是不嫌我,我们每星期约好在这里见面如何?”
“好呀,”玉芬相当踊跃,“可是这里拆卸了又怎么办?”
“届时再算,另找地方好了,总有我们容身之处。”
玉芬总算露出一丝笑。
宝姨握住她的手,怜惜地问:“他们都没有来看你?”
玉芬没有即时回答,过一刻才说:“他们忙得不可开交,家父与新太太已经移了民,把妻儿搁在太平洋另一头,自己来回来回那样跑。”
“忙什么呢?”
“攒钱呀,衣食住行,都要最好的,开销大,怎么放得下生意。”
宝姨无奈,“他们有他们的想法。”
正在这个时候,机伶的玉芬忽然把耳朵竖起来,“噫,有人来了。”
可不是,只听得有两个男子说话的声音,自小路传上来,他们穿着皮靴,走起路来,咯咯咯咯,一听就知道是巡警。
玉芬幽幽地说:“我最讨厌人,我们快走吧。”
宝姨点点头,“适才你看到我,也以为我是人吧。”
“所以吓一大跳呀,幸亏看错了。”
宝姨笑道:“不怕不怕,我不是人,玉芬,今晚到此为止,下星期同样时间再见。”
这时两个结伴的警察巡至榕树之前,其中一个大喝一声:“什么人?”立刻开了电筒照射。
他的拍档笑道:“哪里有人,你眼花了。”
“我明明看见两个人影,一黑一白,一闪而过,你没发觉吗?”拿着电筒的警察一脸疑惑。
“是榕树须在风下飘拂引起幻象吧,好走了,这边没人。”
那警察嘀咕,猛然抬头,看到港口夜景,声线不由得放轻,“你看,夜色多美。”
另一个却不耐烦,“收工啦,走吧。”
存稿
何少明从不准时,他就是喜欢搭架子。
他是一名职业撰稿人,搞质优良,可是稿德恶劣,副刊每日下午三时截稿,可是他非拖到黄昏,甚或晚上七八点才肯赐稿。
他爱在酒醉饭饱之际哎呀一声,“噫,尚未交稿”,于是当众表演其写作才华,或是致电秘书:“把我的专栏稿传真到报馆”,甚至让编辑部空等一场,翌日开天窗。
怕什么,编辑抽屉里有的是未成名写作人的存稿,胡乱找一篇补上,皆大欢喜。
正是:哪个大作家不月兑稿,天天交稿决非名作家,好稿何用天天见报,叫读者们略为思念,岂非更加难能可贵,与众不同。
报馆一位姓郭的编辑天天干坐着等何少明大作直等到八点。
为什么他可以享有这样的优待?一方面因为何氏作品拥有不少读者,
另一方面因为他和报馆老板有点私人恩怨,老板微时,他帮过老板忙,还有,他不叫这老郭吃亏,他暗地里津贴此人,像介绍工作给老郭的儿子之类,因此老郭等得十分服贴。
既然打通了所有关系,何少明无后顾之忧,架子可以一直摆下去。但他不准时作风叫一些同文艳羡不已。
——“你以为你是何少明?学人月兑稿?还想混吗?”
“你看人家何少明,人强马壮,从来不怕编辑部,在阁下神功练成之前,还是乖乖交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