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怡忍不住笑,“你别夸张。”
“老姐,我一走进办公室坐下,便觉得惊怖疲累。”
小怡叹口气,判定是妹妹嫌那份工作沉闷,“那就请辞吧。”
“我明天就递辞职信,做到月底,拿了本月薪水就走。”
“怎么,才两星期通知?”
“试用期,双方半个月通知即可。”
“怕只怕你到了别处,也一样丑化同事。”
“不,老姐,相信我,那个地方那些人,实在有点不对路,我认为走为上着。”
“他们就是想你走,你却偏偏走给他们看,真乖。”
小燕低头想了想答:“姐,知难而退,也不愧是聪明人。”
翌日,她递了辞职信。
小怡注意到妹妹精神一日比一日差,脸上明显瘦了一圈,本来佻皮的她此刻目光都呆滞起来,小怡开始相信小燕的工作的确不适合她。
第二天下班回来,小燕穿着的浅色外套肩膊上有一点点锈色债子,骤眼看,像血渍,小怡吓一大跳。
“这是怎么一回事?”
“姐,我度日如年,今日天花板漏水,这是冷气管子漏下来的铁锈水,不偏不倚,全落在我身上。”
小怡心一动,忽觉不妥,“小燕,别去了。”
小燕疲倦地抬起头,“什么?”
“一个月的薪水,算了,姐姐付给你。”
“哎唷,我可不舍得。”
“走就走吧,再捱下去都快病了。”
“姐,这几天,完全无人办事,他们交头接耳,纷纷说:‘好了好了,孙小燕要走了,孙小燕原不该来,她原不属于我们这票人,现在总算肯走了’。”
小怡愣着,“你没听错?”
“绝对没有,他们兴奋得眼睛都红了,在幽暗的角落闪出猩红色光芒,当时,我发觉他们的脸乾黑枯燥,像油尽灯枯的样子,真惊人。”
小怡浑身寒毛竖了起来,半晌,不动声色地说:“睡吧,别想太多,明天起不用上班了。”
那一晚,小燕噩梦频频,不住惊喊道:“我一定走,别逼我,我一定走!”
下半夜,睡得比较好,深陷的眼窝显示她实在已经劳累到极点。
早上,小怡起来看过妹妹,见她熟睡,放下心来,小怡是名小学教师,教下午班,放回房改卷子。
案头放一架小小电视机,忽然有紧急新闻报告,荧光幕上记者用焦急口吻抢着叙述情况,小怡才听了几句,已经浑身冷汗,颤抖不已。
新闻内容如下:“宝丰银行燕子硖分行今晨九时半遭纵火,电源中断,双重保安门不能开启,后门逃生通道早被封闭,银行并无装置自动洒水系统,消防员用了近半小时,才撬开双重保安门,火警导致十多名职员死亡。”小怡手脚僵硬,要隔很久,才能慢慢走到妹妹卧室,唤醒她。
小燕一看闹钟,“唉呀,十点半了,来不及上班了。”
看到姐姐神色不对,小燕诧异,“你干吗面如土色?”
“我明白了。”小怡颤声说。
“明白什么?”小燕大奇。
“你的同事逼你走,原来是为着救你!原来他们不是坏人,快,快来看新闻。”
蝴蝶
门铃一响,王碧基就知道那是她的小小芳邻胡宝儿。
胡家住七号,夫妇均为执业大律师,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应酬亦多,十岁的宝儿由保母带大,物质享受应有尽有,可是像都会中大多数父母忙于事业的孩子一样,心灵难免寂寞一点。在偶然的机会下,碧基在门口与宝儿谈了起来,发觉宝儿聪明、懂事、健谈,碧基与他迅速成为忘年之交。
之后,他有空便到她家玩。
胡太太曾过来道谢,当然,亦怀着好奇心,不过一见王宅窗明几净,
布置雅致,已经放下一半心,不过仍然说:“王小姐好像很悠闲。”
碧基笑道:“我写作为生,有时需赶通宵。”
胡太太恍然大悟,从此任由宝儿到王宅作客。
下午三时十五分,准是这孩子。
碧基拉开门,笑道:“欢迎欢迎,请进请进。”
宝儿的圆面孔充满兴奋:“热可可准备好了吗,三文治都搁桌上啦?”
“老规矩,早在等着你。”
宝儿笑着与碧基拥抱。
他又问:“祈纳叔在吗?”
“他在书房。”祈纳是碧基的男朋友。
祈纳闻声出来,“宝儿,找我什么事?”
宝儿说:“有一样东西,我要给你们看。”
他打开书包,小心翼翼自夹层中取出一只盒子。
碧基与祈纳交换一个眼色,嘴角含笑,这孩子,弄什么玄虚。
宝儿先喝一大口热可可,然后,把小盒子轻轻打开。
碧基先噫了一声。
祈纳连忙按住女友的手,一边轻轻说:“是只蝴蝶标本。”
宝儿说:“不错,这是一只马达加斯加岛生长的蓝闪蝶,当地人叫它‘会飞的花’。”
碧基奇问:“你从何处得到这枚标本?”
“同学徐志铭送给我,志铭叔父是位生物学家。”
祈纳抬起头笑,“现今儿童接触面广,懂得也真多。”
碧基凝视该枚蝴蝶不语。
此刻,它已死亡,动也不动被针在小盒子底部。
宝儿小脸严肃起来,他说:“我在图书馆看过蝴蝶的资料,祈叔,它们真是天底下最奇妙的生物之一,原来蝴蝶翅膀上那层彩色的粉末是鳞片。”
碧基接上去:“唔,闪蝶翅膀上鳞片的色素,叫物理色,由于特殊构造,射上去的光线会发生反射,是颜色中最永久一种,鳞片上微细的色彩脊纹越密,产生的闪光也越强。”
宝儿听了,十分兴奋,“碧姨,你懂得真多。”
“都是书本里记载的呀。”
宝儿这时说:“我有一个问题。”
“请说。”
“这只马达加斯加的蝴蝶,又与众不同。”
宝儿用一只钳子,轻轻取出标本,让它斜斜地对着窗外射入的阳光。
丙然,在某个角度下,蝴蝶翅膀上一个指甲大小的斑点纹,忽然绽出七彩光芒,闪亮耀目,宝儿的手侧一侧,那斑点便闪一闪,像是传发讯号一样。
宝儿说:“大自然多么奇妙!”
碧基温和地问;“你的问题是什么?”
“啊,”宝儿说:“蝴蝶翅膀上的斑点,到底有什么用途?我们现在已经知道,蚊子吸血用的管子同时可注射血液免凝剂,还有,蝙蝠用声纳探路,蜻蜓飞翔动力启发直升机原理,可是科学家却未能解答蝴蝶的彩色翅膀有什么用。”
祈纳咳嗽一声,“也许,蝴蝶的翅膀只用作装饰。”
宝儿笑了,“不,全世界生物,只有人类才会在身上不住加装饰品,我相信蝴蝶色彩一定有实际用途。”
碧基笑了,“宇宙的奥秘,有待胡宝儿发掘。”
这时候宝儿说:“我要回家做功课了,明天再来。”
他收好了标本,吃完点心,高高兴兴回家去。
门一关上,碧基即刻收敛了笑容。
祈纳面色沉重,“他知道多少?”
“那只是个孩子的好奇心。”
祈纳看着碧基,“你可记得上一个到我们家来吃点心的孩子是谁?”
“呵,他叫查尔斯达尔文,比胡宝儿更聪明。”
“是你帮他揭开生物进化之谜的吧。”
碧基缓缓摇头,“那完全是他个人的研究。”
祈纳走到窗前,看着天空,寂寥地说:“我们来了太久了。”
“祈纳,这是我们的任务。”
“天下竟有这么沉闷的工作。”祈纳苦笑。
碧基笑:“幸亏人类儿童活泼可爱,为我们解离乡别井之愁苦。”
祈纳不语。
碧基问:“你仍然怪我打破了饲养蝴蝶的瓶子吧。”
“不,只是没想到蝴蝶会在地球上繁殖得那样好。”
“人类酷爱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