珉珉觉得推辞太麻烦,便点点头。
赵元熙开一辆舒适的轿车,交通虽挤,珉珉心情倒十分优悠。
但是赵氏却发觉他手心不住冒汗,越来越滑,越来越腻,甚至握不住方向盘。
他惊异到极点,这是为什么,难道这一切都为着身边这小孩子?太荒谬了。
饼半晌,他问珉珉:“你住姨丈家里?”
珉珉点点头。
“父母呢?”
“他们每年暑假都出外旅行。”
“你不随行?”
珉珉微笑,“我已经长大。”
赵元熙想,父母不爱她。
车子驶进停车场,刚巧碰见洪俊德。
小赵见到师傅,有点儿心虚,马上报告:“我顺道送珉珉回来。”
他师母的目光使他别过头去。
洪俊德说:“上来喝杯咖啡吧。”
小赵忙不迭答应。
大家坐定了,洪俊德打趣问:“你同女作家的罗曼史可有进展?”
赵元熙不出声。
陈晓非批评说:“你那女作家感性有余,天分不足,故作多愁,稍嫌矫揉。”
赵元熙抗议,“见仁见智耳。”
洪俊德笑起来,“几时介绍我们认识她?”
赵元熙没有回答,过一会儿他问:“珉珉有多大?”
陈晓非板起面孔,“总而言之还不够大。”
赵元熙顿时噤若寒蝉。
洪俊德骇笑,“老妻,你怎么了?”
陈晓非站起离座。
洪俊德对小赵说:“别去理她,她会错了意。”
小赵却没有恼,他低着头看牢自己双手,“珉珉几时毕业?”
“还有一年多,这样好了,小赵,待她自大学毕业出来,你收她做徒弟吧!”洪俊德笑。
赵元熙却抬起头,“好,我等她。”
说得斩钉截铁,洪俊德觉得好不奇怪,这人平时风流惆傥,今日是怎么了?
暑假还没有过去,珉珉已经把所有存报剪贴影印妥当,整整齐齐两份十大本,一共六个长篇小说,交到赵元熙手上。
赵元熙看着那叠本子,心思不属,像是已经完全不记得它们是什么,剪存下来,又有些什么用,它们又该交给谁。
他把本子搁在一边,“你都看过了?”
珉珉以为他考她,便轻轻说:“第三个故事,叫做《五月的日子》,写得十分浪漫。”
“都剪齐了?”
珉珉点点头,“全部在这里。”
赵元熙叹息一声,怎么办呢?她的任务已经完毕,再也没有理由把她留下。
“快开学了吧?”他的脑筋转得飞快。
“还有两个星期。”
“你看我这书房,”他站起来挥舞一双手,夸张地说,“乱成一片,没有人收拾,你愿意不愿意帮我忙?”。珉珉意外地扬起一条眉毛,书房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同乱字有天渊之别,赵某为何突发谬论?
赵元熙咳嗽一声,“这两只架子上足足有千来册书,要找的时候,眩头转向,永远不知搁在哪里,珉珉,这样吧,请你将书名以英文字母排列,兼替我做一个目录可好?”
原来如此。
珉珉觉得蛮有意思,她走近书架去检查,果然,所有书杂乱地一本本放一起,的确需要整理。
她于是点点头。
赵元熙松口气。
不知是否多心,每次珉珉走过他身边,鼻端便仿佛闻到淡淡香气,他辨认香味的能力可以称一等一,但这股若隐若现茉莉花般清雅的香味却不似出自任何水晶瓶子,赵元熙遭了迷惑。
他同自己说:赵某人,你已三十五高龄,一向只与成熟世故老练的女性打交道,你别胡涂。
一会儿又辩白:没有其他意思,也不可能有什么意思,帮小朋友找一份暑期工,应该是善举,吴珉珉小姐的父母自顾自结伴享乐去了,剩下她寄居姨丈家中,必定苦闷,这份临时工可帮她散心。
赵某完全正确。
他书架上有不少漫画书,珉珉一边收拾,一边忍不住看起来,坐在高凳上,看到有趣的地方,笑出声来。
赵元熙留在家中的时间忽然多起来,他并不去骚扰珉珉,走过书房,特别轻手轻脚,房门有时没有关紧,隔着门缝,可以听到珉珉翻书的声音,有时她哈一声笑,赵元熙听了几乎感觉到心痛,他背靠着墙,仰起头,没想到身经百战的一颗老心居然还会敏感若此,原来它还没有生出老茧来,他觉得诧异、滑稽、荒谬,他笑了。
笑的是自己。
笑着笑着落下泪来。
偶然他也与珉珉一起吃茶。
珉珉很少讲话,一次她说,有一种果酱,有玫瑰花瓣的清香,十分可口,赵元熙听了,当下不动声色,回到公司,发动全世界去找这种食品,手下都以为他疯了。
到最后,他的助手发觉全市只有一间大酒店有这种东西,因与他们总经理相熟,设法讨了二瓶回来。
赵元熙忙不迭以此招待客人。
珉珉一尝,立刻抬起眼来,也不说什么,只是看住赵元熙微微一笑。
赵元熙与她目光接触,心头一酸,连忙侧过脸去,值得,怎么不值得,什么都值得,再辛苦都值得。
饼两日,他有事外出,珉珉一个人在书房检查C字部头还有什么书做了漏网之鱼,忽然听见有人轻轻推开房门,她转过头来,看见一位打扮时髦艳丽的女士站在门口。
珉珉马上礼貌地微笑。
女土讶异凝视她,过半晌她自我介绍:“我是吕学仪,你是谁?”
珉珉心想,小说原作者到了,人比故事里的女主角还要漂亮呢!
只见穿着一套紫玫瑰色窄身裙子,化妆相当浓,年纪约莫是珉珉的一倍。
“我是吴珉珉。”
“呵你就是那个暑期工。”
吕女士对这间书房很熟悉的样子,踱到东又踱到西,珉珉已经转过身去做她应做的功夫,吕女士这里翻翻,那里看看,忽然找到那十部剪贴本。
她低嚷一声:“赵元熙,你是怎么找到这些旧稿的?”
珉珉微笑,换了她也会感动。
赵某刚好在这个时候回来,看到女友在他家中,却并无喜悦,他根本已经忘记这叠剪贴簿的事。
吕学仪却把那几本簿子抱在胸前如获至宝似,“你想叫我得到意外之喜是不是?打算在生日那天交给我是不是?”
赵元熙拉起她的手臂,“我们出去讲。”
会客室就在对面,二人对白仍然清晰可闻。
吕:“谢谢你替我找这些原槁。”
赵:“别客气,朋友为朋友服务是应该的。”
吕:“朋友,你向我求婚不止一次了。”笑。
赵:“那是另外一件事。”
吕:“元熙,也许我们应该进一步讨论这件事。”
沉默。
饼一会儿,赵元熙说:“我替你把其余几本簿子也取出来再讲。”
他进书房来找剪稿。
饼一会儿,他与吕学仪双双出门。
事不关己,己不劳心,珉珉完成工作后掩上门离去。
第二天仍由女仆开门给她。
一进门她便发觉客厅似刮过龙卷风似的,所有家私灯饰都倾倒在地,玻璃器皿亮晶晶碎在地上,如满天星。
珉珉看看女仆,女仆苦笑。
她步步为营走入书房,噫,这许是最完整的一问房间了。
长沙发上躺着一个人,他申吟一下,珉珉发觉他是屋主人赵元熙。
珉珉过去探望他,他头上顶着冰袋,睁开双眼,见是珉珉,连忙用毛巾掩住面孔,珉珉眼利,已经看到他面颊两边有利爪抓破的血痕。
珉珉遇见这等尴尬事顿时变了个尴尬人,进退两难,又没有人通告她不用上班,她告假好还是留下来好?
这时候赵元熙开口说:“珉珉,请你拿一大杯冰水给我。”
珉珉取了水来,他接过鲸饮,干杯后又倒在沙发上。
珉珉忍不住问:“你没有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