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生忍不住问:“言诺,烈战胜是否不道德地夺取周家财产?”
言诺看她一眼,避重就轻,“每一个成名的人,都会受若干传言困扰。”
“烈战胜可怕吗?”
言诺答得很含蓄,“就算是,我们也尚无资格看到他阴暗那一面。”
“我觉得大家狼狈为奸,对付烈风,不遗余力。”
言诺说:“烈风是个悲剧人物。”
讲得再正确没有了。
“他父母之间官司诉讼十余年,烈风自幼至今便只知道父母是仇敌,先是离婚官司,然后是遗产轇轕,他母亲输得一败涂地,连带把他也当筹码输了出去,这些年来,谁也没给他好脸色看。”言诺叹一口气。
荷生忽然说:“除出烈云。”
言诺吓一跳,连忙顾左右,“看我,说起是非来竟津津有味。”
荷生有感而发,“言诺,你最幸福。”
言诺一怔,这话竟出自荷生的嘴巴,太可怕了,荷生不知道她此刻的强烈优越感有多像烈家的人。
当下言诺尽是微笑,他问她:“真的吗,失去夏荷生,我还应当快乐?”
荷生闭上眼睛叹口气,“对不起。”
言诺停下车来,“替我问候伯母。”
最大方他也只能做到这样。
回到家,荷生倒在沙发上。
夏太太问:“那是小言吗?”
荷生点点头,走到厨房,拉开冰箱,捧着冰淇淋盒子,打开,就用调羹勺来吃。
夏太太有点惊喜,“你们言归于好?”
荷生抬起头来,“不,但我们仍是朋友。”
夏太太感慨,“做人越来越难,多尴尬,还得硬着头皮上。”
对,以前分手后可以名正言顺的交恶弹劾,尤其是女方,再失态也能博得同情,世界不一样了,现在要大方可爱地处理这种事……也难怪生癌的人越来越多。
荷生吃光一整盒冰淇淋,消化系统凉飕飕,她叹一口气。
“你与小言在一起的时候比现在开心。”
不,这并不正确,母亲没有看到她狂喜的时刻,她舍平淡而取激情,当然要付出代价。
“这次见面,你姨丈说,小饭店要人帮忙,叫我过去坐柜台。”
“那多好,你的意思怎么样?”
“我?”夏太太看着女儿,“此刻走,总像放不下心。”
荷生何尝不明白,母亲关心的是她终身大事。但嘴里只说:“改变一下环境,半年后不喜欢再回来。”
“所有移民都高估自身的适应能力,冲动地走,悔恨地返,结果两边不到岸。”
荷生多心了,这是说她吗?
与母亲都生分,可见这些日子她是多么地孤独。
没有人支持她。
深夜,电话铃响。
夏太太听见,但不加理睬,荷生放下小说,去接电话。
烈火在那头说:“荷生,让我们结婚吧。”
这也许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成为烈家一份子,同流合污,共享富贵,届时,再看不过眼的事情都顺了眼。
“你还生气?”
“咎由自取,气从何来。”
“荷生,你总令我惭愧。”
荷生哧一声笑出来。
“出来,我载你兜风。”
荷生不能抗拒这样的邀请,她换上窄身衣裤,轻轻蹑足出门。
夏太太不是没听见,但无意阻止女儿,少年不胡作妄为大胆放肆,试问老年时哪来的题材话当年?其实她一直姑息荷生,只是荷生不知道。
夏太太看一看闹钟,清晨三时正。
荷生飞快地奔下楼梯,头脑是清醒的,一边同自己说,夏荷生,你像烈火名下小叭儿狗,逃不过他的魁力五指山,为什么这样听话,连叫他等一等都不舍得?
心底虽然不值,脚步却加速自四楼一直转下去转下去。
新月如钩似地挂在天边,烈火的大型机器脚踏车咆吼着驶过来,拐一个弯,停在荷生面前。
烈火戴着头盔,浑身漆黑,带种妖异的感觉,他把后座头盔交给荷生。
荷生熟练地坐上机车,跟随烈火飞驶而去。
她不知道他要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她也无所谓不在乎,只要与他在一起,到哪里都是一样。
速度本身已是最大的快感,荷生闭上眼睛,愿意永远这样同烈火逍遥自在放荡不羁的奔向永恒。
车子终于停下来。
烈火摘下头盔,笑嘻嘻看着她。
“跟我一起之后,怕没有人敢要你。”
荷生笑:“怎么见得我会要别人?”
机车停在一间小小别墅门口,荷生一看便喜欢,庆幸它不是西班牙设计,而是朴素的英式平房。
烈火掏出锁匙,想开启大门。
一推,不开。
烈火一边说:“这个地方最清静,本来是家母闲时来写生用的。”
“伯母是画家吗?”
烈火用力挫一挫门,“咦,难道带错锁匙?”
荷生很客观地说:“里边下了锁。”
烈火笑,“里边没有人。”
“清洁工人呢?”
“不留宿。”
“那么一定是自己人。”
谁知烈火即时变色,“荷生,站在大门口不要动,我到后门去看看。”
荷生拉住他,“我们走吧,假如屋里有人,碰见面也不好。”
他们何尝不是来幽会的。
“你别管。”
烈火一径奔到后边去。
他一走,前门马上打开门,一个影子冲出来推开荷生,力道甚大,荷生十分狼狈,踉跄两步,差些摔跤,那人逃出大门,狂奔而去。
那人穿着黑衣黑裤,头上压着一顶帽子,又用一方面巾捂着嘴。
但是没用。
荷生已经知道他是谁。
她扶着墙壁站定,满月复疑虑,他来干什么?
这间小别墅明明是烈火母亲的私人产业,这个人怎么会有锁匙?”
荷生听见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那人开车走了。
荷生惊疑地推开大门,看见楼梯底坐着一个人。
没有开灯,荷生一时看不清楚,那人缓缓地抬起头来,借门口的微弱光线,荷生发觉坐着的是烈云,她赤脚,身穿浴袍。
荷生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吓得张大嘴巴,不知所措。
饼半晌才能问:“烈云,是你?”
烈云站起来,脸色雪白,“求你别说。”
这时烈火的声音已在她俩身后响起,“谁在屋里!”这是一声暴喝,分明震怒已极。
荷生只得握住烈云的手,转过身去说:“是烈去。”
“谁从这里开车离去?”
烈火一手拨开荷生,对着烈云。
荷生一连被推两次,不禁心中有气,也大声说:“是一只红颜绿头发的鬼!”
烈火一呆。
荷生再一次挡在烈云身前。
烈火责问:“你亲眼看清楚是个外国人?”
荷生冷笑一声。
“叫什么名字?”
烈云这时镇定下来,“阿尊。”
烈火自喉咙底哼出来:“我不信!”
“阿积。”烈云已经奔上楼去。
烈火要追,荷生挡住他,“她不是小孩子了。”
烈火看到荷生的眼睛里去,“你肯定看到外国人?”
荷生并无惧色,也瞪着他,“你对烈云客气点好不好?”
烈火缓缓坐下来,不出声。
“我们走吧。”
烈火不动。
“下次要用地方事先约好时间,免得无趣。”
荷生握住他的手,用力把他拉起来。
他们俩败兴而返。
时近拂晓,雾大露重,荷生心头载着一桩大秘密,忐忑不安,神情呆滞。
烈火放她下车,荷生伸手过去,轻轻触模他面庞。
她轻轻说,“我们改天再去。”
烈火吻她的手背,不发一言上车离开。
悄悄返回屋内,关上门。
荷生知道母亲知道她的行踪,夏太太也知道荷生知道这一点,母女俩都不拆穿,都让对方以为已经成功地瞒天过海。
谁会真的爱上做戏,不过是为着好下台。
荷生皱着眉头躺在床上。
饼很久才睡着。
一下子天就亮了,偏偏她有一节课在上午九点,荷生撑到课堂,眼底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