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她笑问。”我同他一般的糟糕吗?”
她不再多说,而我也就告辞。
妈妈说这里面一定有人搞鬼。她说指君大概是有了男朋友。
我说不会,要有早就有,哪里等得到现在。
饼了很久,表姐夫才在我们家出现,叫我们把芷君交出来。
大家觉得非常好笑,大强同他说:“芷君已超过二十一岁,她的行动,只需对本港法律负责,除此之外,谁也管不着她,怎么,你不明白?”
他哭起来,哭得像头猪。
他是一个完全没有尊严的男人。
后来他走了,大强就批判他:“如果芷君对他来说,有那么重要,那么他就该迁就她,如果并不那么重要--像他一贯所表现的那样--她走了,就等收律师信去分居,不必哭哭啼啼。”
我也诧异。“没有脊骨,像条毛虫。”
妈妈说:“任何事不能看表面。”
我耸耸肩。
以后我们在街上见到表姐夫,还应不应打招呼?他与我们只是姻亲,照说跟表姐月兑离关系,跟我们也就宣告完结。
表姐连工作都换了,叫表姐夫找她不到。她叫表姐夫到律师楼签字分居,表姐夫居然也去了。
我始终觉得他们仍然是在开玩笑,就像以前一样。
表姐说的对,全世界的人都觉得他们可笑,亲友从不把他们当认真的一对。说起他们,通常的反应总是笑与叹息。也许表姐要改变印象,争口气。
她邀请我到她新居去看。
地方小得不得了,连转身都有点困难,但十分整洁舒适。
芷君很满足。“你看,现在我做人做事都有个目标。”
“有没有对象?”
“十年后再问我,我今年才二十四岁,我要轻松一下。”
“分居书已经签了?”
“签好了,两年后可获自由。”
我坦白的说:“看你的情形,谁还敢结婚?”
“你是不同的,大强那么好,人人都看得出来。”
“不是说一家不知一家事吗?”我微笑。
“但大强纵使有缺点,也值得容忍。”
“你说得对。”我点头。
表姐说:“拜托拜托各位,我以前那一段,请不要再提。”
“有谁会那么不识趣呢?”
“有,也许将来我混得不错,说不定谁便如坐针毡,会时时在我面前提起以前的事,触我霉头--是有这种人的,别人的错,他们都看不过眼。”
“那些人不包括我。”
“那当然。”她笑。
没隔几个月,表姐的前夫便与一个欢场女子同居。
妈妈说:“真快。”
我说:“有时候想想真不值,原来在这种男人心目中,芷君与一个九流歌星的身份相等。”
“你们女人最好男人为你们终身不娶。”大强笑。
“话不是这么说,娶得地位相当的,比较不那么难堪。”
“你有听谁说过离了婚会越嫁越好,或是越娶越好?”
“嘿,也有罕见的例子,我拭目以待芷君,希望她有个好婚姻。”
“不容易吧。”
“狗眼看人低。”
他们分居后,再也不到亲戚家串门。
我们寂寞一番之后,也习惯下来。
现在说起芷君,大家都肃然起敬。都觉得她长大成熟,不再是以前那个报怨的,哭闹的,没有宗旨的小熬人。
她现在过得不错,约她上街的男人,大致上也算人品上等。
可是果然不出她所料,有人眼红,便老提着:“现在不必到处找丈夫了。”
或是:“这么快就离掉,不愧是儿戏婚姻。”
甚至是:“花枪使尽,弄假成真。”
这些话虽然刺耳,可惜都在表姐意料之中,她应当不觉得什么奇怪。
正如她说,喜欢触人家霉头的人是很多的。
表姐真长大了,照样大方的,自动的与这些说她闲话的人吃吃喝喝,并不避他们。
这也是报复的一种:你们管你们罗索去,我可不介意,我活得很好,你们再继续嫉妒的啧啧称奇吧。
我希望我也做得到。
时间过得很快,我与大强旅行结婚也大半年。
我跟大强笑说:“现在再也没有人来我们处诉苦。”
大强说:“怎么你也讲起这种话来?”
“表姐的生活秘密不再公开,我们的好奇心没有着落,自然不高兴。以前他们家掉根针,咱们也有资格做顾问,多乐。”
“八婆!”
“我不否认。”补一句:“谁不是?”
“她现在很好吧?”大强问。
“不知道,没新闻是好新闻,所以大家有点沉不住气的妒忌。”
“包括你?”
“不包括我。”我说。
“听说她前夫喝醉酒仍叫她名字。”
“太肉麻,我不要听这种话。再下次他就该宣布表姐嫁他的时候是处女。还有,他们以前如何恩爱之类。多多少少,我有点明白表姐离开他的原因。”
“别这样慷慨激昂。”
说得对。
人家的事,我们如何在其中扮演忠和奸的角色?
从表姐的事中,我也悟得真理,从此不公开自己婚姻生活中任何细节,就算打架至天花板掉下来,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世上好心人少,有能力帮人的人更少,而看热闹的人,太多太多。
影子
清晨的大海,澎湃的潮水。
初夏,刚学会游泳,我期着海游出去,游出去,一舒心中的忧郁。
在浮台上独自躺下,仰起面孔看蓝天白云,又是另外一番情趣。
我当然知道什么是寂寞。坚离开我已有两年,我并没有再找到男朋友。
也许是与坚走得太久了,人们在感觉上老以为我和他是一对,并不肯为我介绍新的朋友。
而我自己,永远窝在那狭窄的工作范围,见着那些同事,不论男女,已婚未婚,都变成兄弟姐妹。
渐渐寻找伴侣的心就淡下来。
版了两星期假,也不过跑到海滩来游泳而已,我没有其它的幻想。
学会游泳还是前半年的事。
那时坚一直叫我学,我懒得很,常常穿件厚厚的海绵潜水衣,让他拉着浮出海,又舒服又方便。
后来离开他,反而发起奋来,参加儿童习泳班,教练见我一片苦心,倒是不嫌弃。
我买了一大堆泳衣,都颜色鲜艳,用以掩盖我那颗寂寞的心。
很多时找不到好的人,还不如一个人。
体力运动的确于身心有益。
第二个礼拜的第一天,我看见了他。
他穿着短裤,在捡贝壳,带着个极可爱的小女孩。
小女孩只有三岁左右,光着膀子,一条小小半截裙,模样逗人发笑。
她大声叫他“叔叔”。手中提一只红色小胶桶,把拾获的贝壳一只只扔进桶内。
整个沙滩添了他们,也不过只有三个人。
他们当然也看见我。
小女孩老实不客气地跑过来说:“这盒糖可是妳的?阿姨,请我吃一颗如何?”
我只好笑,把糖递过去。
但那年轻的男人并没有藉故过来搭讪,他远远的观察我同小女孩之间的交易,却丝毫不动心,并不想参加一份子。小女孩取了糖果便回到他身边。
不知恁的,我分外觉得沙滩挤逼,像是被侵犯了似的。
因为这小小的沙滩是我先发现的?当然不。
因为他没有与我说话?我答不上来。
难道是我老了,受到这种冷落?
姊姊说:“茵茵,妳出去走动走动,这年头,猪头都找得到男朋友。”
偏我找不到。
现在更厉害了,人家连话也不愿同我说。
我叹口气,用本杂志遮住脸,迷迷糊糊的打瞌睡。
太阳已把我的皮肤晒为古铜色。
姊姊又说:“别再晒了,坏皮肤,当心雀斑与皱纹齐飞。”
我没听她的。
猪头都找到男朋友,而我没有,岂非更应自暴自弃?
那为男士一连三日都没有与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