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看一页,一年看毕全书,第二年从头再看。
这是给他们父女最温馨的礼物。
李育台抬起头,天空上一轮明月。
有小小的手在他背后抱住他,那是纪元。
“还记得妈妈与我们一起观赏日月星辰吗?”
纪元答:“我在三岁时已经摔破一具天文望远镜。”
李育台抚模胸口,他的一颗心已经破碎,他深深知道,日后,天大的喜事也不会带来真正的欢乐。
这个月亮,也并非往日那个月亮。
接着一个星期,李育台办妥手头上的工作,正式向公司告假。
陈旭明是万分不愿意,“这下子累惨了我。”
“才不会,谁没有谁不行。”
“老兄,那你就太小觑自己了。”
“也许我会回来。”李育台笑。
“咄!”老陈赌气,“一个月不见你人,再回头也不要你。”
李育台微笑,“我一直希望有女人那样威胁我。”
“每到一站都留下你的电话。”
“我没有站,我甚至没有目的地,我将与纪元漫游地球表面,去到哪里是哪里。”
陈旭明挥舞双手,“滚出去。”
李育台的兴致却很高,一边吩咐伍和平办事一边岔开话题:“我们可能到澳洲去,一则看大堡礁,二则看鸭嘴兽,你可知道它是世上惟一卵生的哺乳动物?”
伍和平有点生气,“不,我不知道,你刚才说到帐单问题——”
“对,”李育台接下去,“信用卡公司会把帐单寄到此地来,请交老陈支付所有费用。”
“要不要预定飞机票及酒店?”
“不用,我们走到哪里是哪里,因为,鸭嘴兽是哺乳动物中最原始的群类,同时说明哺乳动物的祖先由古老爬行动物演化而来。”
伍和平瞪着他,“你认为纪元有足够力气跑天下吗?”
李育台抬起头,“我会租车,她不必真的运用双腿。”
和平责问:“她错过的功课会补得回来吗?”
李育台说:“也许会影响到她学业,不过,我一直都不认为李家会有人拿诺贝尔奖,没问题。”
这时陈旭明出房来拿文件,听见此话,忿然道:“和平,你还同他瞎缠,他都失心疯了。”
李育台忽然拍一下手,“哈哈哈,讲得真好,我可不就是失心疯!”
取饼外套,走出写字楼。
老陈追上去,“育台,育台,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育台转过头去,“老陈,我哭又不是笑又不是,”叹口气,“故此走开一阵也是好的。”
他的伙伴低下头,“玩得开心点。”
“我会回来的。”
“我等你。”
李育台笑,“别人听到了会怎么想,对,吴景辉——”
老陈立刻答:“他休想染指。”
“我会跟你联络。”
“育台,保重。”
“你已经尽了朋友的责任。”
李育台到学校去办退学手续。
本来想带着纪元一走了之。
后来又觉得为这样小事小器实在划不来,想见到校长发几句牢骚,像“你们根本不认识天才”,或是“教育家应本着有教无类之心”……之类。
可是见了校长,李育台什么话都没有。
何必同这种人一般见识,可以走,已勿须计较,他很客气地道:“我们要移民了,下个月成行,故前来退学。”
校长好似很遗憾的样子:“呵,又流失一名学生,到哪个国家?”
“加拿大温哥华。”
“呵那边也有很好的学校。”
李育台想说天下乌鸦一样黑,不过,他笑笑,“也有很多学店。”
校长咳嗽一声,“李先生,你得正式写封信来。”
“信在这里。”
是伍和平写的,措词优美。
“那么,我祝令媛前途如锦。”
李育台微笑,“纪元,谢谢校长。”
“谢谢校长。”
案女离开校长室,经过操场,纪元忽然说:“看,那就是吴瑶瑶。”
李育台顺着女儿手指看过去,只见一个女孩容貌秀丽,身材高挑,十分讨好。
他问:“很有一点小聪明?”
纪元微笑,“老师一开口说话,她会专注地用大眼睛凝视老师的嘴巴。”
李育台也笑,“可是也许脑海中一片空白?”
纪元肯定地说:“吴瑶瑶是庸姿俗粉。”
她父亲答:“必然。”
案女上车。
纪元忽然说:“爸,妒忌及中伤都是不对的,为什么不更正我?”李育台肆无忌惮地说:“咄,连我这个成年人都办不到的事,何必勉强七岁的孩子去遵守?”
纪元笑了,“爸爸我爱你。”
“纪元我也爱你。”
“爸爸,刚才真痛快。”
“纪元,谁说不是。”
雅正在生,肯定也会这样做。
不过雅正活着的时候,女儿在功课上并无困难,成绩优异。
案女回家收拾行李。
李育台同纪元说:“旅游之道,在乎写意,少带行李,多用时间。”
可是,一定要随身带谢雅正的摄影集。
嘉敏嘉华两姐妹来喝下午茶。
嘉敏问纪元:“你们会到埃及去吗?”
纪元对天文地理相当熟稔:“也许会去开罗。”
“会游览尼罗河吗?”
“爸爸会有安排。”
“当心那里有疟蚊。”嘉华来加一句。
“我们会注射防疫针。”
李育台听得她们表姐妹唇枪舌箭,不禁好笑。
嘉敏又问:“瑞士呢?”
“肯定会到欧洲。”
嘉华她们艳羡,“会寄明信片回来吗?”
“给你们?不成问题。”
“你会看到巴黎罗浮爆内的蒙娜莉莎?”
“我妈妈说,罗浮爆内的胜利女神像更加值得欣赏。”
气氛有点紧张,故李育台提高声音:“女孩子们,茶点准备好了。”
她们立刻欢欢喜喜坐到一起。
虽云不用行李,也收拾了两只大箱子。
如果李育台一个人上路,一只背包就够,衣服穿脏了丢掉买新的,至方便不过。
可是有女儿就得替孩子着想。
表姐们走了,纪元问:“我还会回到学校吗?”已经有所怀念。
“当然,随时随地,爸爸陪你。”
“你不用上班?”纪元意外。
“我已退休。”
纪元吃一惊,“陈叔叔晓得吗?”
李育台微笑,“我相信他已心中有数。”
然后纪元想到一个最现实的问题:“我们够钱用吗?”
李育台肯定地说:“够。”
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事实上李育台此刻最后悔的是婚后用太多的时间来赚钱,时时三更半夜才自办公室回来,很多时候只能推开女儿房门看一看她睡着了的面孔。
为了使妻女生活安定舒适,他付出很大代价。
现在他愿意提早退休来陪着纪元。
在纪元有她自己的生活之前,他做此决定,未尝不是明智之举。
将来,他即便想陪她,她也会嫌他过分关怀。
纪元问及详情:“你送我上学放学?”
“这不是问题。”
“陪我看电影买衣服?”
“我可以胜任。”
小纪元欢呼一声,拍起手来,单看她这个欣喜的表情已经值得。
案女启程。
因并无通知别人,只得伍和平来送飞机。
和平替李育台打点了进关手续,看着他,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李育台问:“有什么事?”
和平忽然鼓起勇气,“我总是在这里等你的。”
李育台碰一碰她的长发尾,“别傻了,回来,我已是白须翁了。”
和平微笑,“我不怕,我照等。”
李育台无奈,“等的当地,不妨与别人出去逛逛,有适合的人,也可以订婚结婚。”
和平笑得弯下腰来。
李育台又说:“我比你大二十多岁,你等不到的。”
“才差十二年罢了,我同你一样属犬。”
李育台叹口气,“去去去,公司还有事等你做。”
“到每一站,设法给我一个消息。”
李育台说:“那就不算是云游四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