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粗心的大男孩。
如茵终于说累了。
车子往山上驶,回到丘宅。
如茵一看便说:“哗,像荷里活电影中的住宅。”
屋子对牢整个海港,层次分明,绿草如茵。
丘太太笑着招呼客人,随即说:“我约了王太太她们,永昌,你负责陪叶小姐。”
丘太太驾着平治跑车出去了。
如茵这才转过头来问,“你们家几辆车?”
“三个人三部车,在这里很普通,没车不能走动。”
如茵说:“永昌,你真幸福。”
“此话何来?”永昌笑问。
“不是吗,一生一帆风顺,要什么有什么。”
“我的一生还没有开始呢,言之过早。”永昌谦逊。
如茵伸个懒腰,打个呵欠。
“去睡一会儿。”
“你呢?”
“我在书房写功课,你随时叫我。”
如茵一进客房,已经爱上,全白花边窗帘配同式床单和床罩,窗外是蔚蓝的海,窗台上种着紫色的毋忘我,套房浴室也什么都雪白,一大迭毛巾,肥皂像小小一颗颗贝壳。
永昌觉得母亲对客人十分得体。
如茵又说:“永昌,你真幸运。”
永昌笑,“我猜我是。”
他出去了。
如茵舒舒服服淋了一个浴,她仍然不想睡,心事太多,心绪太乱,一时不知怎么向永昌剖白。
分别已经一年,不知他怎么想,也许他已经有了新的女友,也许他努力学业,已把感情暂且放下。
毕竟,大家还那么年轻,彼此都没有承诺。
她站在窗前良久,终于穿着浴袍出去找永昌。
“借你衬衫长裤一用。”
如茵长得高,可以穿永昌衣服,只卷起一点即可。
“一切像从前一样。”永昌笑。
如茵不语,怎么可能,即使永昌不变,她也已经变了。
她发觉永昌在按电脑做功课。
他的房间更加宽大,木板地,天花板上吊满飞机模型,角落堆着滑雪用具,通向一个小小露台,那里搁着辆爬山脚踏车及一块滑浪板。
丘永昌真是要什么有什么。
如茵指着说:“这一架B十二轰炸机模型还是我帮你拼的。”
“正是。”
“永昌,你好象很适应新国家。”
“读书嘛,又有父母照顾,哪里都一样。”
“一年了,你都没有回来看我。”
“我们到欧洲以及南美洲去了,家父说别一有空就往香港钻,不如利用时间看看新地方。”
如茵呆了一会儿,才说:“是,说得对。”
“来,我们索性到泳池旁边坐坐,你在晚上才睡,纠正时差。”
永昌取饼一大盘水果,叫如茵吃桃子。
这里居住环境宛如世外桃源,难怪永昌整年都没想起她。
“这块地有多大?”
“半亩。”
如茵笑着摇摇头,真令人难以置信。
“如茵,明天我要上课——”
“你放心,我自己会到城里游逛。”
“我的意思是,你不如跟我到大学,两节课后我们才到城内,还有,你在温哥华预备逗留几天?”
“三天,四天,不一定。”
“下一站到什么地方?”
“旧金山吧。”
“你好似尚未确定行程似的。”
“我预备乘火车南下。”
“好主意,你可以看看当年铁路华工的血汗功绩。”
如茵凝视永昌,他还是那个丘永昌,要等他长大,经济独立,心智成熟,起码要十年八年,叶如茵,你等得及吗?
她叹一口气。
“何故叹息?”
“这个山上风景好得叫人叹息。”
永昌笑,如茵永远有类似奇突的感受,她可以说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子。
如茵吃了点水果,回房休息。
丘太太回来时见永昌独个儿在看电视,便问:“客人呢?”
永昌说:“我觉得她有点心事。”
“是吗,”丘太太一怔,“我的感觉刚相反,她似比从前活泼。”
“太活泼了,似伪装出来。”
丘太太嗤一声笑出来,“你别多心好不好。”
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
丘太太接过:“是,我们姓丘,有,有丘永昌,你是哪里找?香港姓叶,叶如茵的父亲,呵,请等等,永昌马上来。”
永昌是见过这位叶伯伯一两次的,连忙接过电话,“我是丘永昌。”
那位叶先生的声音有一丝紧张,可是仍然非常合理地客气,“永昌,你可见过如茵?”
永昌觉得这个问题非常突兀,便答:“她现在我家中,已睡了,要不要叫她听电话?”
叶先生似松口气,“不用,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永昌,如茵约在一个星期前离家出走,下落不明,我们在警方协助下知道她经已离境,于是到处拨海外电话找她,总算有了她的下落。”
永昌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原来如茵不告而别。
“她是今午才到温哥华的。”
“相信她在东京逗留过几天,并且已经失去行李。”
幸亏这时丘太太已经离开起坐间,听不到这惊人消息。
“叶先生,是否要我劝她回家?”
叶先生太息,“让她散散心吧,请在适当时候劝她拨电话回家,永昌,拜托你了,我会汇些现款到你处,请你招待她。”
“叶先生,不用客气。”
“劳驾,我不多讲了。”
“叶先生,如茵是否极端不快乐?”
叶先生想一想,“她已有十九岁,应该明白人不可以拥有一切,快乐靠自己寻找创造,硬是想得到不可能的东西,长嗟短叹,当然不会快乐。”
“她想得到什么?”
“譬如说希望生母复生,我与继母分手,或是耗巨款供她出国留学等,都是不切实际的奢望,无法办到,于是她愤怒、悲哀,我怕她还要自暴自弃。”
永昌十分震惊。
叶先生又叹口气。
“我会尽朋友的责任,叶先生,你放心。”
“请转告如茵,我虽然比不上那种有能力的父亲,但却一样爱我的女儿。”
“是。”
叶先生挂断了电话。
半晌,丘太太进来问:“没有什么事吧?”
“呵。”永昌说:“他只是想知道如茵是否平安抵达。”
永昌心事重重,上楼轻轻推开客房的门,只见如茵在床上憩睡。
明天,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那一夜永昌没睡好,自觉责任深重。
第二天一早,他带如茵到大学,让她到处游览,约好了在图书馆等。
一边上课,永昌一边盘算如何向如茵开口。
还好那日只有两节课,跟着是周末,他可以一直陪着如茵。
如茵仍然维持着活泼的姿态,嘻嘻哈哈,对什么都表示兴趣,不住叫永昌替她拍照。
永昌带她去吃冰淇淋,看海鸥,乘她不在意,轻轻说:“你父亲昨夜打电话到我家。”
如茵一呆,不作声。
“他很担心你。”
如茵没有回答。
“叫你同他联络。”
半晌,如茵吃完了手上的冰淇淋,才慢吞吞问:“你认为我该怎么做?”
“向他报平安。”
“还有呢?”
“有什么难题,同我商量,别憋在心里,我们还是好朋友,如茵。”永昌态度十分诚恳。
“你觉得我是个问题人物?”如茵轻描淡写
“我没有那样说。”
“你仍是我的好朋友?”
“是。”
“好朋友!一年没拨过一次电话给我。”
永昌分辩:“我经济未能独立,不方便时时用收费昂贵的长途电话。”
“你家那么有钱!”
“那是父母的家,嗨,我才二十一岁,我尚是学生身分,我只是伸手牌。”
如茵落下泪来,“你不知道我有多寂寞。”
“如茵,你总不肯学习打发时间,为什么不找几份补习来做?既解闷又有收
入——”
“我不要听,你的口吻似我继母。”
永昌笑,“有那么坏吗?我以为我只是像你父亲。”
如茵也笑了。
“如茵,不要自怜,你拥有漂亮的面孔与身段,人又聪明,嗳,还有我丘永昌这个朋友,已经胜过许多人,快自牛角尖走出来,迈向光明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