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姗不语。她动也没有动。
这句话要是在一个星期之前听见,她会欢欣若狂,但是此刻素姗觉得异常讽刺。
骆嘉伦验过货版,认为可以出厂,噫,李素姗,这是你超生的机会了。
他说下去:“我们到巴哈马旅行结婚,回来再补办喜酒,我们今晚对亲友宣布喜讯。”
素姗静静看着他。
“咦,怎么不说话?”
素姗喝一口茶,“私家侦探的报告叫你满意?”
骆嘉伦表情尴尬了。
不过不怕,温柔的素姗一向对他千依百顺,他三言两语便可把这件事遮瞒过去。
“那真是误会。”他咳嗽一声。
“没有误会,彼此了解清楚一点嘛。”
骆嘉伦抬起双目。
“况且,我说的,未必是真话,非要由第三者来证明不可,否则,一旦结了婚,发觉货不对版,那就麻烦了,你是律师,办事小心点,也是应该的。”
“素姗——”
素姗说下去“何必结婚呢,我无法平息你的疑心,是我的错。”
“素姗,我不怪你生气——”
素姗已把手上指环褪下,“请你收回。”
“素姗,这又是何苦呢,算我冒犯了你,这样吧,你也叫人来查我好了,我俩扯平。”
素姗把指环放进他手中,“时间到了,去吃饭吧。”
骆嘉伦到那一刹那,才发觉素姗的城府。
他到底了解她多少?
报告虽然清白,可是她真面目真性情到底如何?
一路上他们没有交谈。
在晚宴上骆嘉伦对素姗的成熟演技更加讶异,她若无其事,谈笑风生。
骆嘉伦想到半年前在类似一个场合里,一位长辈悄悄对他说:“嘉伦,你的未婚妻,有点面熟”,然后又补一句,“据说,有人在一间夜总会见过她,叫她坐过台子。”
骆嘉伦听了这几句话,一直不能释然。
虽说过去是过去,但他没有必要承受一个女子不光荣的历史,他要澄清。
于是,他跑到私家侦探社去求助。
昨日,报告出来了,他付了六位数字的调查费用,得到详细的报告,李素姗记录洁白无瑕,于是他兴致勃勃,决定结婚。
没想到忽然看到素姗另外一面。
她根本不在乎他怎么想。
素姗一直坐到寿宴结束,认为大家都满意了,才偕骆嘉伦离去。
“素姗——”
“别说了,”素姗温和地说:“大家还是朋友。”
“真的不能原谅我?”
“嘉伦,再讲下去没意思。”
骆嘉伦只得噤声。
回到家,素姗把衣服缓缓除下,换上浴袍,扭开电视,看午夜新闻报告。
电话铃响了,她知道这不会是骆嘉伦。
“李小姐?我是小冰,打扰你。”
“没有的事,听见你声音真高兴。”
“事情解决了?你的声音很轻松。”
“是,我不用再隐瞒自己的过去了。”
“那多好。”
“是,那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当其时在那个环境里,我只能那样做,何必引以为耻。”
“说得好。”
“小冰先生,你在哪里?”
“你家楼下。”
素姗笑了,“请移玉步,上来喝杯咖啡。”
“即传即到。”
素姗立刻去更衣做咖啡。
不到一刻,门铃响了。
假期过后
年轻的丘永昌一放学回家,就看见床头旁边的书桌上放着一封信。
是熟悉的淡紫色信封。
永昌露出一丝微笑,是叶如茵写来的信。
他连忙拆开。
信里这样说:“永昌,我将于下月赴美加旅行,一连停好几个地方,抵达温哥华的日期是十月三日,乘中华八三八班机于下午二时十分抵达,希望在飞机场见到你,如茵。”
永昌十分讶异,第一,这封信可真来得及时,因为当天已是十月一日,第二,暑假早已过去,如茵何来假期?第三,信写得这么简单,前因后果一字不提,何故?
永昌拿着信,踌躇起来。
丘太太探头进来,“如茵有什么话说?”
永昌同母亲的感情好比朋友般亲切,无话不说。况且,大家都晓得,移民之前,如茵的确是永昌的女朋友。
“如茵后天来,叫我去接飞机。”
丘太太也一呆,不过不动声色,“是一个人还是一家人?”
“不知道。”
“假使是一个人,住我们家客房好了。”
“谢谢,你妈妈。”
“母子之间,何用客气。”
永昌不语。
如茵原不舍得他走,临别依依,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是无限失落,另一方面又觉得被永昌抛弃,故此在一整年内,竟没有好好给永昌写过信,淡紫色信封里只得问候的便条,如此而已。
反而是永昌,每个月都殷勤地询问:你生活好吗,会不会计划到加拿大升学?同继母的关系有无进步……全得不到答复。
然后嘭,收到今日这封信。
也好,后天下午便可得到一切答案。
丘太太看到永昌的神色,心中有数,自去整理客房。
做母亲的要明白一点,子女的对象不是她的对象。她毋须爱上他们,可是,身为长辈,也应该有容人之量,对人家客客气气。
丘太太不十分喜欢叶如茵,这女孩眼神永远忧郁,而且相当崇尚物质。
在香港的时候,永昌送她的生日礼物,竟动用近万元数字买一只古姿的真皮背囊,太厉害了。
笔此永昌移民离开了叶如茵,丘太太认为是好事。
这一年同永昌来往的女同学,气质大大不同。
同是卑诗大学同学,活泼、开朗、潇洒,丘太太比较喜欢她们。
可是,人家要来,挡也挡不住,丘太太自问不是加拿大移民局局长。再说,与其把自己儿子赶出去,不如把人家女儿迎进来。
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接飞机那一天,永昌有课,可是他特地告了假,叮嘱同学替他抄多一份笔记。
他驾着小跑车去接叶如茵。
笔意早到,要接人,莫延迟,接不到,双方都苦。
丙然,飞机降落二十分钟后,永昌眼前一亮,已看到如茵背着他送的背囊出来,并没有带寄舱行李。
在永昌眼中,一年不见,如茵好象更加漂亮了,乘过长途飞机之后,她不但不见疲倦,反而精神奕奕,整张脸发散着青春秀丽的光芒。
永昌见她状态如此之好,不禁大喜,扬手叫:“如茵!”
如茵也一眼看见了他,马上走过来,“永昌,我一直想念你。”
“我也是。”永昌握紧如茵的手。
“我终于到温哥华来见你了。”
永昌接过她的背囊,“来,到我家去休息,家母已经收拾了客房,欢迎你来。”
可是如茵却不累,她一脸兴奋,“永昌,带我到市区兜个圈子不迟,喝杯茶,看看风景。”
永昌只得笑笑:“好好好。”
小跑车开出去,一路上如茵赞不绝口,“空气清新,秋色怡人,呵,原来枫叶红了如许美丽,永昌,难怪你乐不思蜀。”
永昌觉得如茵变了,他讶异于她的开朗、活跃、眼神中的忧郁已一扫而空,这是好是坏?
永昌小心翼翼问:“家人好吗?”
永昌知道如茵同继母一直合不来,所以家庭生活不愉快。
“好呀,每个人都很好。”
“你没有升大学?”永昌十分关注。
“我打算休学一年,到处走走,见识见识,然后才进大学。”
永昌不语。
如茵笑,“我也猜到古板的你必定不赞成。”
“不不,那也很好,也许你愿意到我们学校来看看,可能决定留下来,迟个把月入学不是问题。”
如茵笑了。
永昌用手提电话向母亲报告行踪,然后陪如茵在市区喝茶逛衔。
丘太太放下电话便嘀咕:“人一到便叫永昌旷课。”
永昌当然没听到。
他也没注意到,每当他的目光一离开如茵的脸,如茵便即时收敛笑容,眼神比任何时候都深沉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