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这样下流的人。”
“不说你不知道。”
“他们离了婚吗?”
“好象只是同居。”
“还好。”
“希望她找到新生活。”
“我们几时结婚?”
“嘿,再过十年八载吧,没有能力,何以成家,累人累己。”
“你要名成利就?”
不,李楚萍想,毋需那样伟大,只需经济独立,万一不幸遇人不淑,也可以学对面那位小姐那样,把那种人赶走,从头开始。
楚萍去掀开窗帘,对面公寓又恢复了宁静,它的女主人一脸寂寞,坐在白色皮沙发上看电视新闻,她在喝什么?威士忌加冰吧。
住得那么舒适,穿着那么名贵,收入一定不菲,像她那样的人,正是楚萍的榜样。
可是楚萍希望她也能得到一个幸福的家庭,不知恁地,这个希望渐渐已成为奢望,变得可遇不可求了。
李家文见她沉思,忍不住说:“来,我同你出去吃饭。”
“对窗那位小姐,不知有无约会。”
“你少替人担心,人家的选择可多着呢。”
“也许你说得对。”
楚萍偕家文出去了。
临出门她熄了灯。
大厦内那么多单位,每一间公寓都有主人,每个人都有他的故事。
那些故事,有时可以在窗口窥见。
苞踪
李素姗发觉有人跟踪她,已经不止一个星期了。
每天自店铺出入,总有人站在街角,拿着一张报纸,挡着面孔,佯装在看。
谁,谁在钉梢?
素姗闲闲同好友桂英讲起:“有人跟踪我。”
别英讶异,“要不要报警?”
“不用。”
“你不怕?”
素姗笑笑,“桂英,我同你见多识广,还怕这个?”
“有没有同骆嘉伦研究过此事?”
骆嘉伦,是素姗的未婚夫。
素姗摇摇头。
别英责怪素姗:“凡事,你同他商量呀。”
素姗沉默一会儿,“我习惯独自处理私事。”
“那结什么婚!”
素姗笑了。
“你是爱他的吧?”
“是,是,我们谈些别的。”
李素姗,二十三岁,十八岁那年,自学校出来,因家庭环境窘迫,曾任舞小姐两年,解决了问题,且得到一笔私蓄,随即转行,开了一爿小小服装店,亲力亲为,不料赚了钱,短短三两年内翻了几番,李素姗此刻已是三间精品店的主人。雇用伙计超过十名,干得头头是道。
她的好朋友,却仍是当年在夜总会工作时结识的李桂英。
别英曾打趣她,“素姗,你此刻已俨然名媛模样,同我们这些闲杂人等来往,有点不大方便吧。”
别英现在同一夜总会任经理,旗下百多名小姐。
素姗亦挪揄地:“桂英,你在行内叱咤风云,有何失礼?”
在一个偶然场合,素姗结识了骆嘉伦。
骆嘉伦家境十分好,自幼被送到英国寄宿,一直完成了法科才回来,正跟师傅学艺,准备大展鸿图,他对素姗表示了好感。
素姗象一般女郎一样,到了这个年龄,特别想结婚,她欣然接受追求,喜上眉梢,精神焕发,终于,在一个月前决定订婚。
在这之前,她自然拜见过伯父伯母。
每次素姗都会全套香奈儿披挂,第一,名贵衣饰以示尊重,第二,那个圈子好象挺流行这个牌子,第三,女孩子穿起香奈儿看上去都差不多一副端庄形象,温婉可爱,无甚性格。
骆家对她颇为好感。
“素姗,在什么地方念书?”
“家父认为瑞士的酒店食物管理科很有水准。”
这不算说谎,这顶多只属误导,素姗可没说她在瑞士读过书。
“令尊干哪一行?”
“他退休到温哥华定居已有三年,”这是事实,“从前,他在银行做事。”
李父在银行守门,一次意外受伤失业。
“哪一家?”
“英华。”
对方想半天,不得要领。
素姗温和地说:“家父只是小职员。”
骆家却对这种谦和更加好感。
素姗面试及格。
骆家送上订婚礼物是一套钻石首饰,指环项链连耳环,全可打八十五分,指环约三卡拉大小,刚好天天戴而不嫌炫耀。
素姗有点感动,立刻还礼,买了名贵金表,骆家上下四口,包括未来小泵,每人一只。
她对桂英说:“我性不喜占人便宜。”
别英颔首,“礼尚往来,人家对你也尊重些。”
她看看那套钻饰,这样的货色,李素姗早几年都随时置它十套八套。
欢场中流动的资金往往庞大得难以令人置信,桂英与素姗都司空见惯。
标致、年轻、愿意有点牺牲的小姐年收入可达七位数字,在几年前,这样的收入如小心处理,很能做一点事了。
别英所以不退出,是因为爱花费,赌是其中一项。
不过最近正努力戒除此项习惯。
素姗的订婚生活一直很愉快,直到发觉有人跟踪。
她为此轻轻叹息。
星期六气温突降,又下雨,素姗正埋头做帐,忽然想起一人,便走近玻璃窗观看。
丙然,他站在街角,缩在人家屋檐下避雨,十分狼狈。
素姗打一把伞,披上外套,开了门,朝他走去。
那人见素姗朝他走来,意外得手足无措,别过头去,目光不敢与素姗接触。
“这位先生,”素姗把伞遮在他头上,“天寒地冻,又湿又滑,且过来敝店憩一憩,喝杯热咖啡好不好,长命工夫长命做,稍后再继续站岗未迟。”
那人听到这样滑稽的挪揄,既不敢怒,又不敢笑,一脸尴尬相。
不过他真的饥寒交逼,反正已被拆穿,不如喝杯热饮,于是硬着头皮跟素姗走。
在灯光下,素姗看清楚了那人,原来是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
“尊姓大名?”
“人叫我小冰。”
“小冰先生,请品尝我们店里出名的爱尔兰咖啡及牛肉三文治。”
“谢谢。”
“小冰先生辛苦了有半个月了吧。”
小冰不语,低头苦吃,这漂亮女子是个厉害脚色。
“有何心得?”
小冰不得不开口,“李小姐生活正常,作风正派,工作忙碌。”
“对呀,乏善足陈。”
“李小姐,我听差办事,盼李小姐原谅。”
素姗温和地问:“阁下从事这种厌恶性行业,有多久了?”
小冰窘到极点,“一年多。”
“呵,初出道。”
“是,办事不力。”
“可以知道你的委托人是谁吗?”
“这是营业秘密。”
素姗沉默一会儿,然后轻轻问:“是骆家吧。”
小冰一怔,这女郎恁地聪明,他不承认,亦不否认。
素姗叹口气。
他们不相信她。
本来就是,本来素姗就起疑:世事怎么会变得如此顺利?
丙然,派人调查起她来了,而且用这样低劣的手法。
迟早知道她是舞小姐出身的吧。
素姗问小冰:“你经已知道我从前的职业?”
他颔首,“你是大云华夜总会的台柱。”
“告诉了骆家没有?”
“月初才呈报告。”
素姗并没有开口求情,小冰又一次意外。
她笑笑,“也好,省得我自己开口。”
这样豁达,小冰呆住。
“添杯咖啡?”
“谢谢。”
店打烊了,店员下班,只剩小冰与素姗二人。
素姗坐在店堂内,在适当的灯光掩映之下,真是个标致女郎。
小冰深觉可惜。
骆家太煞风景,何必去深究未来媳妇出身?有缘即好,如此计较,对人家不公平。
素姗摊摊手,“多谢赏光。”
小冰欠欠身,“打扰了。”
“小冰先生,不如我把今晚行程说一说,你好打道回府,提早收工休息。”
小冰笑了,“您叫我无地自容。”
素姗说下去:“一会儿我约了老姐妹吃饭,搓几圈卫生麻将,稍后回家与同事会合,研究下一季宣传策略,然后骆嘉伦也许会来,也许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