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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 第7页

作者:亦舒

她抬起头,有意外之喜,她看到那位少妇同小孩,她们也正准备上车。

玉欢不顾一切上前招呼,“出门吗?”

少妇转过头来,见是陌生人,有点惊奇,只得颔首。

“孩子也去吗?”充满关切。

少妇点头,“是,与孩子到温哥华探望外公外婆,可能住上一年半载。”

玉欢松口气,像看长篇小说看到结尾,十分满意。

可是,“你先生呢?”忍不住问一声。

那少妇不以为件,只是冷漠地说,“我们分开了。”

玉欢忽然安慰她:“假使经济不成问题的话,单亲家庭并不坏。”

少妇牵牵嘴角,“总比天天吵架的好。”

“你会卖掉公寓吗?”玉欢好奇。

少妇摇头,她也不明白为何同陌生人说了那么多,“那是我的嫁妆,家父待我不薄。”

玉欢完全明白了。

这时司机已把行李放好,少妇与孩子上车,近距离看,母女二人更觉秀丽。

玉欢同少妇说:“放开怀抱,好好的看看风景,吃多点,睡多点,忘记过去,努力将来。”

那少妇讶异了,“这位小姐恁地好心,你贵姓?”

“我姓王,是你邻居。”

“回来一定要一起吃茶。”

“好,我找你。”

司机把车子开走了。

原来那男人一直住在妻子的家里天天同妻子吵架。

那位女士运气真正欠佳。

但愿她前边有比较光明的际遇。

不过,有那么好的娘家,一定会得逢凶化吉,也不必替她太过担心。

那天上午,游君果然打电话来。

玉欢爽快地说,“晚上七时见。”

为什么不呢,每个人都有新的好的开始,王玉欢也不该例外。

两个人的感情进展得很快。

不到三个月,已经到了亲密阶段。

玉欢相当喜欢游昌鸿,他是专业人士,读建筑,只有一个兄长,未婚,是小儿科医生,父亲尚未退休、在大学里任工程科教授,母亲颇有文名,是位作家。

玉欢觉得这正是她想要的夫家,故此全心投入,游家当然也发觉了,对她相当殷勤。

游母这样说:“玉欢十分可爱,不过资质普通点。”

“好歹是名管理科硕士,不算太差。”

游母优雅地叹口气,“那种硕士,银行区三十万名。”

“昌鸿喜欢就算了。”

“我是最明白爱屋及乌这道理的。”

“孩子长大了,有他们的天地,管不了那许多。”

玉欢听到了,会生气吧,幸亏不知道。

不过渐渐觉得有点高攀不上,倒是事实。

游家四口均是专业人士,外人对他们的工作不易了解,玉欢问过几个外行问题之后,已不敢再开口,平时见面,只顾不着边际讲讲天气及国际新闻,非常隔膜。

每星期与游家聚会,已成为负累。

玉欢尽量迁就。

一则到了成家的年纪,二则这样的人家不易找,三则,再蹉跎下去,恐怕有点危险。

想到与孔志良在一起的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玉欢不是不感慨的。

对面的四楼单位一直空置。

那少妇还没有回来。

玉欢趁空到那座大厦的管理处去打听。

司阎意外地说:“四楼A座正出售,小姐,你想进去看看吗?”

玉欢一怔,“人不回来了?”

“你是说丘太太?不,她已偕女儿移民,不打算回来了,听讲很习惯那边的生活,故托律师卖房子。”

玉欢放下了心。

“小姐,我把那律师的地址给你。”

“谢谢。”

真找到新生活了,多好。

就过两日,在一间百货公司里,玉欢碰到了孔志良。

他是回来度假的吧,一年不见,气色之佳,令他月兑胎换骨似。

是他先看见玉欢。

“玉欢,玉欢。”他似衷心高兴。

玉欢微笑,“生活还好吗?”

“过得去,”他十分谦逊,“你呢?”

玉欢忽然说:“我,我快结婚了。”

“多好,”志良意外,“他干那个行业?”世人最注重这点。

“他是建筑师,姓游。”玉欢仍然微笑。

就在这个时候,那边有人叫他,他向玉欢道别,匆匆而去,也没向玉欢要联络地址。

孔志良一身衣着考究含蓄,看样子是真抖起来了,不过,王玉欢的打扮行头也不差呀,名贵大方。

玉欢哈哈哈笑起来。

年轻人,就是讲这种意气。

玉欢当然不在乎志良,可是她不愿在任何人面前失礼,这是她做人的宗旨。

玉欢在年尾就与游昌鸿订婚了。

她搬到一间地段较好,地方宽敞的公寓去住,游君表示也要搬进来。

玉欢反对同居。

况且,这间公寓,用的是她的私蓄。

但她只考虑了一两日,游君已把他的杂物搬进来,并且指挥她的佣人做这个做那个。

两个星期之后,佣人便对玉欢抱怨:“王小姐,上工时讲好只服侍你一个人。”

“我加薪水给你。”

“不是这个意思,游先生吩咐我所有他的衣物要用手洗,还有,厨房地板天天要刷,嫌我手脚脏,叫我买医生手术胶手套,用一次丢一次。”

玉欢不能相信双耳。

不过,早发现真相好过迟发现吧。

接着,每到半夜两三时,玉欢便被淋浴声吵醒。

她朦胧地问:“睡不着?”

没有人回答她。

第二天早上她起来上班,游君仍在客房未醒。

“要不要替你准备早餐?”

“我已辞职。”

“什么?”

他从来没提过。

“老板根本不欣赏我。”

玉欢呆住,对她来说,做工乃为赚取酬劳,故尽忠职守,有几个老板会表示欣赏伙计?

这一躺就是三个月,玉欢开始叫苦。

他也没闲着,整箱香槟叫餐馆送上来,入玉欢帐,还有,上午打网球,下午吃茶,晚上叫朋友来吃饭打桥牌,吩咐玉欢准备膳食。

玉欢像是进入另外一个空间,充满疑窦惊怖,她不置信这种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她非要同他摊牌不可。

那是他们第一次吵架。

接着是二次三次四次以至无数次。

白天上班,晚上吵闹,玉欢情绪去到零点,已经到了自行了断的时间。

她若不自救,没有人会救她。

唯一可以做的便是与游昌鸿断绝来往。

想到已经投资了整整两年时间与感情,不禁又想再拖一阵子,希望事情有转圜余地。

一日,游君夜归,又忘记带锁匙,吵醒玉欢,玉欢嘀咕两句,他出了手,伸出拳头,打在玉欢眼上。

玉欢进医院休息了两日。

出院第一件事,便是回到家中,叫人换锁,并且把游君所有杂物收进几只塑胶布袋中,唤来公司司机,吩咐他把袋送到游家去。

接着,连电话号码都改掉。

就那样,与游昌鸿在纷乱中分了手。

幸亏没结婚。

结算这半年的盈余,感情与精神上的损失不去说他,光是帐单就会令玉欢吃不消,每个月净是长途电话便接近五位数字。

玉欢并没有提心吊胆,她深信游昌鸿不会上门来找她。

丙然,她没有再见过他。

经过此事,玉欢整个人沉默了。

她决定努力工作,暂时不在感情上再作冒险。

王玉欢所不知道的是,她住在大厦六楼,而只隔一条街,便是对面人家的窗户,两家正好对着,可以把她家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住在那里的,是一个叫李楚萍的女孩子。

楚萍刚出来做事,租了这小小单位,准备大展鸿图。

周末,她正在招呼男朋友李家文。

家文问她:“对面还吵不吵?”

“不吵了,那男人已经搬走。”,

“打女人的男人,真是另一类人。”

“是呀,那女子真不幸,明明由她支付全部开销,他还那样对她。”

“你怎么知道他吃她的?”

“每天早上,她准八时出门上班,那位先生,还没起来呢,一日我休假在家,看到他十一点才起床,直骂女佣吸尘吵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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