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会是你,尹白,我才要发誓自给自足。”
尹白见描红脸上露出落寞彷徨之态,急急安慰她,“才不用担心,我做你经理人好了,同你签合同,转让给电影公司,已可赚一大票。”
晚风甚有秋意,她俩坐在客厅里,也不开灯,就这样聊下去。
描红不能叫尹白失望,她穿着尹白的衣服,睡在尹白的房间里,连出国的保证金都是尹白的,欠人这么多,又不知如何尝还,感觉奇突,施的确比受有福,因为不必受良心折磨。
描红也开始明白古时女人为何动不动以身相许报答大恩,她们一定是想图个一了百了。
描红问:“台青几时来?”
“快了。”
台青先来,她父母殿后。
尹白心里很清楚,台青是要争取时间来见一个人。
描红在飞机场看见纪敦木,当然也明白了。
小纪对着那么明亮的四只眼睛,惶惶然流了一背脊汗。
但他相信尹白会了解会原谅他。
尹白始终维持笑意,习惯了,出来做事的人,再不高兴,也不能将喜怒哀乐形诸于色,以免招致更大的损失及侮辱,日子久了,尹白渐渐深沉。
纪敦木站在尹白身边,似向神父告解的教徒,絮絮地说:“我因公出差,探访过台青一次。”
嘴巴长在纪君身上,他要解释,尹白只得听,虽然她一直认为上帝造人,应该在耳朵上装个开关,可以开合,免得听多了废话听得生茧。
纪敦木低下头,他站得很近,那股熟悉的资生堂男用古龙水清新草药香味传过来,尹白又希望上帝可以在人类鼻子上也添个开关。
尹白心里想的是一件事,做的又是另外一样,她拍拍小纪的肩膀,“你要是坚持耿耿于怀,徒令台青难做。”
小纪感动之极,顺手握住尹白手背,深深吻一下。
描红看到这一幕,至为震荡震惊,可能吗,看得这么开,做得这么大方,表现得若无其事。
太残忍了。
尹白为何虐待自己?
描红知道她要学的事太多,但这一项,她无论如何不要懂得,她情愿一辈子做个狷介小器女人,换了是她,她起码叫纪敦木吃一记耳光,还有,要好好教训台青,爱不爱这个男人是另外一件事,但他不能丢她的脸。
尹白抬起头,看到描红一脸不满,向她笑笑,似说:将来你会明白。
台青出来了。
小小黑色棉上衣,露背,配短裙子,头发用一条宽缎带束起,更显得剑眉星目。
候机室众人以为是哪一个女明星,纷纷转过头来。
台青一眼看到尹白,大声叫姐姐,再看到描红,又喊二姐,把手挽着的一只行李包扔在地下,奔过来与她们拥抱。
描红见台青一派天真,实在不愿相信她是一个坏女孩,只得也迎向前来。
台青关怀地问描红:“习惯吗,趁这会子多吃点多穿点。”
描红不以为然,甩开台青的手退后一步,她把她当次百姓,乡下逃荒上来的难民?
尹白见势头不对,连忙一手拉一个妹妹。
那一边纪敦木见有机可乘,拾起行李包跟在她们后面。
谁知台青生气了,转身在纪君手上抢过那只巨型背袋,气鼓鼓佯装不认得他,拉着姐姐往前走。
尹白大表意外,揶揄纪君:“同志仍需努力。”
描红却觉得台青可能在演戏。
最尴尬的是纪,弃了那边的船,却登不上这厢的艇,两头不到岸。
在异性群中小纪也算是无往而不利的一个人物,此刻被台青冷落,有难以下台的感觉。
明明在台北见过她,还是好好的有说有笑,忽然脸色说变就变,分明是耍手段,纪敦木停住脚步,看着三个女孩子的背影,心中如倒翻五味架,尹白从来不曾这样对待过他,尹白是个公正的女子。
就因为这样,尹白也欠缺一丝女性应有独有的狡黠韵味,而台青,她是一个狐女。
纪敦木自嘲:谁说人不会犯贱?他急步追上去。
台青始终不曾正面看他,随姐姐到停车场取车。
描红到这个时候,更不方便与他招呼,她要是再一插手,关系岂非比大代数更加复杂。
纪君进退两难,不由得惆怅起来,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罢了,他与她们三姐妹翩翩起舞,何等热闹,如此良辰美景,可能永远不会重视。
只有尹白一个人向他摇手说再见。
上了车,描红坐后面,台青在前座系上安全带,转过头去说:“这下子你的愿望可达到了。”
描红不去理她,眼睛看路上风景。
尹白陪笑道:“出外留学是我们所有人的愿望。”
台青略觉气氛有点不对,讪讪地说:“但是对描红来说,尤其难能可贵。”
描红忽然冷笑一声。
尹白心里着急。
丙然,台青问:“描红怎么了?”她可以嗅到敌意。
尹白急忙说:“刹时间离开家乡,她已算适应得很好,对了,我们三个很快会成为一家大学的同学,多开心。”
台青看着姐姐,“爸爸说你不必牺牲学业来支持描红,描红的学费由他来付。”
尹白笑道:“这些细节可以慢慢商量。”
谁知描红说:“尹白,我情愿做苦工都不要他人施舍。”
火药味渐重,尹白暗暗叫苦。
台青讶异说:“我爸爸是你叔叔,请你不要见外。”
描红抢白,“我不会象你,别人的当自己的。”
台青涨红面孔,“你讲什么?”
尹白大叫:“小姐们,不要说下去了。”
描红提高声音,“你为什么抢走姐姐的男朋友?”
台青喊:“我没有!”
“还说慌,你这样对姐姐,良心何在。”
“这事姐姐信我无辜,我不必向其他人交待。”
“姐姐甘吃哑巴亏不同你吵才真。”
尹白恳求:“请停止讨论这个问题。”
台青辩曰:“那人到台北来,只说姐姐有话托他讲,我并没有同那人多话。”
描红冷笑,“这就怪了,那人神机妙算,忽然就知道你几号来香港。”
台青语塞。
描红责备她:“你太过份,还叫他到飞机场来耀武扬威,不给姐姐留一点面子。”
台青瞪着描红,“你才可怕呢,你这个红小兵,你就会清算人。”
这句话如刀子一般割伤了描红,她在后座跳起来,“沈台青,我不能与你靡烂腐败的心灵交通。”
台青瞪起大眼睛,“姐姐不在这里的话,我就打你。”
尹白大受刺激,车子走之字。她只得驶到最近的避车处停下来。
“小姐们,求求你们,不要再吵了。”
她伏在驾驶盘上,忽然之间,觉得无限疲倦,无法控制情绪,开始哭泣。
描红与台青十分吃惊,面面相觑,自动噤声静下。
尹白饮泣一会儿,用纸手巾抹干眼泪,“不要再为这种小问题争吵,想一想,我们三姐妹聚头的机会率微之又微,应不应该珍惜。”
描红低声倔强的说:“这也不表示台青可以随便欺侮人。”
台青不服,“我问心无愧,不过,我听姐姐的话,你可以继续侮辱我,我决不回嘴。”
话虽如此说,唇枪舌箭却未有稍止。
尹白正在束手无策,忽然自倒后境内看到一名交通警察将他的白色机车驶过来停下。
尹白忽然想到那条大人恐赫孩子用的、百发百中之千年古方,说道:“警察来了”
丙然,描红与台青两人有强烈反应。
尹白暗暗好笑,“证件都在身边?”
她们同声同气答:“在。”之后又瞪对方一规。
警察过来,俯身问尹白:“小姐,有什么事吗?”说的自然是粤语。
台青与描红听不懂,简直不知道错在何处,现出傍徨的样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