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后悔啦。”
“可是,我并不真想得到他。”
婵新看着妹妹那患得思失的样子,不禁庆幸自己毋需选择。
所有选择到头来一定都是错的,因为当时间过去,失去的全会变成最好的。
当下婵新说:“你不同,你有福气,你永远会碰到更好的。”
“那更令我心惊胆战,受宠若惊。”
邓维楠再见到周振星的时候,发觉她已经改变了。
振星刚见完工,一身打扮无懈可击,化妆明艳,举止文雅,换句话说,此刻的周振星同银行区一般行政人员无甚分别。
在杜邦分公司就起码有百多名。
邓维楠有点失望,他怀念那个毛燥豪迈穿着脏靴子的周振星。
振星自他眼神中看出他的意愿,不禁轻轻道:“人是要适应环境的。”
“你何必呢,我们要为生活,不得不作出迁就,你,你大可做回你自己。”
振星大为讶异,“我,我总得长大呀。”
邓维楠摇头,“太多少年老成,周振星不必成为一份子。”
“多自私。”
邓维楠笑了。
“说说你找工作过程。”
“机会是很多,可是新人的薪酬并不如传说中好,工作性质也很拉杂,生活程度非
常之高,做它十年未必有节蓄,还有,交通挤,上班十分不便,相当吃苦。”
“意见中肯。”
振星自嘲,“早知如此,不如结婚。”
这一句话提醒了小邓,他发觉振星手上那枚大钻戒已经收起来。
“怕老板觉得你太阔气?”
振星不知怎么说才好,先咳嗽一声,“我们协议押后婚期。”
小邓一怔,不动声色,“延至六七月?”
振星抬起头,很怅惘地说:“不,也许永远结不成了。”
“你感觉好似很复杂。”
“我不舍得。”
“为何改期?”
振星摇头,“真的,不是时候”
振星很坦白地倾诉:“小邓,此刻人人都觉得年轻的周振星可爱,鲁莽都值得原谅,可是过了二十五岁,这可爱将会用磬,届时怎么办,我总得充实自己,不趁现在趁几时?我不愿一生做个草包。”
“可爱的草包。”
“小邓,谢谢你。”
邓维楠看着地,渐渐她会学得精刮、世故、圆滑、把利害放第一位,名利放第二位,不消三五载,就迷失自己,像所有人一样,营营役役,为很小的事失意,又为更小的事得意。
他知道,因为他也是他们其中之一。
可是叫周振星不长大,又是何等残酷之事。
邓维楠伸出手去,轻轻拨动振星额角的碎发。
他温柔地问:“有没有人怀疑我是第三者?”
振星哑然失笑,“你愿意扮演这种丑角吗?”
“振星,为了你,任何事。”
这种话,即使是假的,听了也舒服,何况邓维楠不是说假话的人。
“维楠,有一间美资银行,在此训练伙计,预备稍后派驻温哥华,他们一看我的情况,就乐了,认为我非常适合,我得到那分工作的成数很高。”
“以后你就得早睡早起。”
谁说不是。
自郊外的小别墅出来,起码要一小时才抵达银行区,中饭吃便当,六时下班,回到家天色已晚,要准备明日功课,最好早早上床。
“你说我会习惯吗?”
“当然你会,周振星,派你到戈壁或是火地岛你都会开花结果。”
振星撇撇嘴,“我就是怕你会那样说。”
终於讲到正经。
婵新出来说:“邓先生,我们总得付房租给你。”
邓维楠知道越推会越烦,於是爽快地答:“好呀,一季三千港元,我只是租两个房间给你们,其余地方,我自己也要用。”
婵新知道他不在乎,笑道:“太便宜了,每月三千吧。”
“这样吧,一口价,每季三千六,租不租拉倒。”
振星抬起头,“妈妈说山海经里有个君子国,就是这样谈生意。”
邓维楠说:“君子国好像是镜花缘里的传说。”
振星问:“什么叫镜花缘?”
“这是中国人的禅,”婵新解说:“镜中花,水中月,都不是真的,是虚无的幻觉。”
振星骇然,“呵那多伤心。”
“所以镜花缘其实即是无缘。”
“唏,一本小说何必用到这样悲哀的名称。”
婵新笑道:“悲剧容易动人嘛。”
邓维楠连忙说:“租金就这样谈好了。”
婵新说:“过几日我会到教会去听指示。”
振星说:“她们修女也分等级,并非天下大同,侈女之上有高级修女,然后升为首席修女再有总级顶级修女,大抵也免不了有人装模作样,仗势凌人,只要是人,就有人的劣根性。”
婵新瞪振星一眼。
振星说下去:“婵新一样要小心侍候这些人。”
邓维楠在振星耳边说:“明知何必故问。”
通常他只能逗留半天时间,傍晚总得乘飞机回去,即使因公事留多一日,反而要住到酒店。
周振星总是顺利地得到她要的一切,包括那份工作。
一声想学好粤语,十个八个男同事扑上来表示一三五二四六下了班都有空,还有,星期日全天侍候。
受训只需八个礼拜,但是每天时间相当长,有时忙至晚上八时,是她自己要跟着上司倒处跑。
婵新问:“男同事喜欢你吧。”
“喜——欢。”怪声怪气。
“女同事呢。”
“也喜欢。”
婵新奇问:“何解?”
振星笑嘻嘻,“她们觉得我笨,衣着头面又不如她们光鲜,况且,几个礼拜后就要走,没有威胁性。”
婵新叹日:“有眼不识泰山。”
第二天,振星驾车送婵新出市区到教会报到,然后上班,约好婵新中午在一间咖啡室等,以便接她回去。
等等了大半小时,不见人影,振星急了,只后悔没把手提电话交给婵新。
正在彷徨,婵新出现了。
振星迎上去,谢天谢地,可是慢着,为什么她脸色如此难看,急问:“婵新,你没有事吧。”
婵新坐下,喝一口咖啡,苦笑,“有,很大的事。”
第八章
振星一颗心沉下去,“又是哪一部份不妥?”
“不不不,我身体茁壮无恙。”
振星放下心来,“呵好极了,其余的事不要紧,你只要多多向天父祷告,必可解决。”
婵新啼笑皆非,“你不懂,有人针对我,我自辩无效。”
振星微笑,“我太知道了,你做事太过实览力,有人妒忌弹劾你。”
婵新低头,“正是。”
振星安慰她:“算了,东家不打打西家,还有,大不了自己做老板。”
婵新气结,“你在说什么。”
“通是几句老话,真正意思是,以不变应万变,任何事别往心里去,尽了本分就算数,别动真气。”
婵新听了低头不语,面色渐渐祥和。
振星说:“好了,稍后你可以告诉我,他们挑剔你什么,现在我要回去上班,我替你叫辆车子回家。”
婵新抬起头,“好。”
虽作若无其事状,看得出是受了伤。
振星忽然想起母亲时时说的一句话来,故轻轻吟过:“披上袈裟事更多。”
这次,婵新居然没有反对。
振星倒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怕她动气。
送婵新上计程车时振星攀着窗门说:“回家喝杯热牛女乃休息。”
振星回到公司就钻进电脑间,她有一个好处,做什么都够专注,无论是读书玩耍筹备婚礼,都一门心思,心无旁骛,现在也是。
喝下午茶时分,一位男同事推开电脑室门焦急地问;“周振星在吗?”
另一位男同事嘻皮笑脸答:“她在大班房。”
振星忙说:“谁找我?”
那一位同事说;“警局找你,振星,好像是你家人出了事。”
振星耳畔嗡一声,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