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她开口道:“我找周舜昆先生。”
纪月琼立刻说:“你请进来,外头冷。”
心中无限讶异,外表不动声色,先去唤丈夫,再去斟茶。
周舜昆看到客人的打扮,也呆在原地动弹不得,他缓缓走近去,低声问候起来,原来他俩是认识的。
纪月琼冲了一壶铁观音,见昨日振星买回的蛋糕十分新鲜,也盛两块出去。
这振星,爱吃爱穿爱玩,城里有什么好东西她才不放过,开一小时车她都会特地去买蛋糕,唉,统统宠坏了。
茶与点心才捧出,纪月琼发觉丈夫双目红红,声音哽咽。
“月琼,你过来一下。”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连忙陪着笑走过去。
“月琼,坐下。”
她坐在那身分特殊的客人对面。…
周舜昆倒底是办惯事的人,他似乎已经恢复了镇静,不徐不疾地对妻子说:“月琼,你知道我在你之前结过一次婚;”
纪月琼简单地笞..“是,你告诉过我。”
“我有一个女儿。”
“是。”纪月琼忽尔紧张起来。
“月琼,这是我的大女儿婵新。”
纪月琼自问也经过一点风浪,可是到了该刹那,才知道什么叫做震惊。
终於出现了,她终於找上门来了。
多年来,近四分一世纪,都担心有一日终需解面对这一对母女。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隐忧渐渐淡却,慢慢褪为一个影子,若隐若现,几乎不存在了,纪月琼也乐得忘却它,好专心生活。
可是正当她已完全把它搁在脑后之际,联!它在最防不胜防的时候出现。
纪月琼沉默了十来秒钟,然后轻轻说:“婵新,你好,请喝杯茶暖暖身子。”
一时间不知用何种语气才好,纪月琼选了对王沛中说话的态度:客气中带一点点亲匿。
周婵新欠欠身子,微笑道:“我的教名叫铁莉莎。”
周舜昆激动地说:“婵新身子不大好,这次她来治病,打算住在我们这里。”
纪月琼知道在这紧要开头她的表演不能有一丝纰漏,於是立刻接口:“自然,我们的客房是现成的,欢迎婵新来休养。”
周舜昆似乎觉得满意,他用手抹了抹脸,纪月琼发觉刹那间他露出老态。
振星都廿二岁了,夫妻做老了似手足一般,他有摆不平之处她需鼎力相助。
纪月琼随即问:“你母亲可好?”
周婵新轻轻答:“家母已去世多年。”
纪月琼又一个意外,她转过头去看着丈夫,周舜昆却并无异样,由此可知他早已知道此事,不过没向后妻提起。
纪月琼马上撇开此事不提,“婵新,你看上去很累,我陪你进客房休息,你的行李呢。”、
“尚在门外。”
纪月琼此际不得不嘀咕外国的女佣,周六周日休息,公众假期不做,星期一至五朝九晚五,下了班关在地库看电视,这上下哪里去唤人,难道要地去替客人提行李?
幸亏周舜昆一个箭步前去开了门把一小件行李拾了进门。
纪月琼微笑,“听说此刻神职人员也可以穿便服了,你不介意的话,我取几件振星的衣服给你。”
婵新抬起头来问:“振星是妹妹吧?”
“是,她一会回来,我介绍你认识。”
“这次打扰了。”
“怎么说这样的话,应该多多来住才是。”
待婵新关上了门,纪月琼若无其事的喝茶吃蛋糕,一边看电视上的午间新闻。
周舜昆讪讪坐妻子身边,半晌问:“你没话问我?”
纪月琼看着丈夫,忽然笑了。
有什么好问的,她一点兴趣也没有,这么些年来,她一直有自己的工作,独立的进帐,她才不防他什么。
纪月琼拍拍老伴的肩膀,“许多人都有前妻前夫及他们生的子女。”
“婵新来加是为着做一项手术。”
“是大手术吗?”
“肠子里有一个瘤。”
“不是坏瘤吧?”
“要切除后化验。”
“唔,所以想起父亲来,因怕是最后一面。”
“是,不然不会前来打扰。”
“你也用这两个字,奇怪,父亲家即是她的家,早就该来了。”
“她说她是出家人。”
“总是肉身,必有父母。”
“这次她并没有事先通知我。”
“幸亏今日没出去。”轻描淡写。
“她后天在圣保禄医院做手术。”
“很好,信任得过。”
周舜昆忽然似累到极点,退下去休息。
三十余年前的事刹时回到他身边来,前妻与他意见不合,无法共同生活,带着幼女到伦敦落脚,后来辗转听说她改嫁,稍后又再离异,他几番想把婵新要回来照顾,可是母女都不愿意。;、
婵新进中学那年振星出世,他另外有了寄托,好过一点,除汇钱外,其余事不再过问,在月琼面前也不提起。
今日婵新忽然出现,时间诡秘地缩笼成寸,伤心事仍然叫他心如刀割,他抵挡不住。
纪月琼叹口气。、
她听到脚步声,转头,原来是婵新出来了,梳洗过后,换上振星的白衬衫蓝布袄,又不觉那么憔悴,可是两姐妹长得不像,婵新有秀丽的鹅蛋睑,振星浓眉大眼,打婴儿起就是圆面孔。
纪月琼拍拍沙发,“随便坐。”
婵新说:“一时睡不着。”
“乘过飞机,有时差。”
婵新点点头,这才拿起茶杯。
“出家多久了?”
“十年。”
“那么久!”
“我自十三岁起便听见神的呼召。”
他们总是那样说。
“你父亲不反对?”
婵新微笑,“他以为我闹着玩。只问我还俗会不会受到惩罚,我母亲却动了真怒,她与我月兑离关系。”
“她何时过身入?”
“有犬七年了。”
“何故?”
“与我同样的毛病。”
纪月琼由衷地叹息:“多面不幸。”
婵亲轻轻说“我极之怀念她。”
纪舟琼告诉她:“妹妹明年五月要结婚了。”
“那多好。上帝祝福她。”
“此刻已经在密锣紧鼓地筹备婚礼。”
“的确是人生大事。”蝉新温和地微笑。
纪月琼对婵新有意外的好感。
本想多讲几句,可是看出婵新已累,刚想叫她去休息,门外汽车喇叭响。
婵新抬起头来,像是问...谁,什么事?
纪月琼摇摇头,微笑着着说“你妹妹回来啦。”
丙然,门外一阵骚乱,嘻嘻哈哈,只见王沛中用手肘推开门,双手捧着大包小包,振星在身后,手上有更多的纸袋盒子,终於都放在玄关地上,抬头,才发觉有客人。
振星凭直觉认为母亲有点紧张,故额外留神。
只听得她母亲说:“沛中,请你把车子停到车房。”
振星立刻知道这是要支开他,便朝未婚夫飞一个眼色,於是王沛中立刻又出去了。
这时,纪月琼才笑说:“振星,我同你介绍,这是你姐姐婵新。”
振星呆住了。
她彷佛听说过一次她有一个姐姐,那年她才七八岁大。
这样的记忆早就埋在脑后,要到今天才翻寻出来。
振星连忙伸出手来,“你好,婵新。”
纪月琼提醒女儿,“振星,婵新是神职人员,教名为铁莉莎。”
“你是!”振星睁大了双眼。
婵新颔首,“我是一名修女。”
呵,“刚到吗,见过父亲没有?”
这时周舜昆推开房门出来,“姐妹俩见过面?稍后才叙旧啬吧,婵新
我有话同你说。”
他把蝉新召进书房去,关出门。
振星连忙沉下脸,把母亲请进房间。
“妈妈,她就是周蝉新?”
纪月琼点点头。
“她来干什么?”
“来做一个中型手术。”
“自何处来?”
“我没问。”
“为何早不来迟不来现在来?”
“她怕手术会有不测:先来见见生父。”
振星大为紧张,“妈妈,这间大屋当年由你节蓄所买,可是你偏偏与夫共产,契约上两个人的名字,莫教人误会,分了一半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