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丹虽然一早已习惯她这种态度,内心仍然落落。
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小彤对她便一直这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可用则用,无用则怨,根本不顾及姐姐的自尊心。
但是每当小彤过火到一定程度,林丹忍无可忍,决定豁出去的时候,她又会过来说声对不起。
就这样一松一紧,一紧一松,林彤玩弄姐姐。
她认为姐姐应当怕她。
因为姐姐曾经对不起她。这是姐妹俩的一个秘密。
回办公室途中,林丹忍不仕问:“周君倒底向谁要电话?”
小陈笑答:“他向我要林家的电话。”
林丹看他一眼,即时表明立场,“他找的一定是林彤,你觉得林彤怎么样?”
小陈问:“你要听老实话?!”
林丹笑,“我不知你竟是老实人,失敬失敬。”
“林彤比你漂亮,但是有一股骄矜之气,我不知别人看法如何,我本人最怕女性矫情。”
林丹瞪起双眼,“你胆敢大肆批评我妹妹,去去去!”
懊日林彤有事晚同来,一进门便问:“有没有人找我?”
林丹摇摇头。
没这么快。
明天差不多了。
第二天,林丹在办公室接到周幸生的问候。
然后他非常含蓄有礼的说:“我有一位大叔,家中收藏若干百石老人的作品,你若有兴趣,可以约一个时间去看看。”
周君都向小陈打听过了。
小陈告诉他,林丹中午有空,老是往集古斋钻。
林丹当时不慌不忙的答:“最近我要出差,忙到极点,所以,”她停一停,“要劳烦妹妹看家。”林丹觉得这句话的技巧极高,既表明心迹,又暗示妹妹有空。
对方顿了一顿,“我过一些时候再打来。”
他不是找林彤。
事情已经很明显。
一连三晚,林彤都有点失落,林丹爱莫能助。
小陈也不放过她。
一日问她:“你要出差?到津巴布韦的分公司去?怎么这里没有人知道。”
“看,”林丹光火,“我有说谎自由,我有交友自由,与人无尤。”
小陈给吓一大跳,想想果然如是,连忙躲起来。
林丹十分苦恼。
而雨季又来了。
湿漉漉的空气,水汪汪的人,下班林丹独向往酒吧喝一杯挡挡潮湿。
才月兑下雨衣,就听见有人问:“好吗?”
是老周。
真不巧,早晓得不来这一家。
一抬头看见小陈正对着她笑,林丹才知道有人跟踪她。
林丹不得不大方地问:“大学生活如何?”
周君笑,一时说不出话来,那股神情实在很可爱。
这时候小陈也走过来了。
林丹要做逃兵,也还来得及,但她也寂寞,她也需要朋友,于是便与他们一起聊聊,喝了半品月兑的基尼斯。
许久没有这样开心,妹妹不在身边,她觉得极端的自由,不必看她的面色,也不必顾忌她想些什么。
林丹觉得自己可怜,处处受妹妹要胁,不是不能挣月兑,而是真心感觉欠她实在太多,若不是这样偿还,内心更不好过。
回到家,已经错过晚饭时间,林彤尚未回来。
林丹趁着馀兴,浸了一个泡泡浴,刚刚被上浴袍,浴室们碰地打开,林彤抢进来。
林丹笑,“喂,先敲门好不好?”
谁知林彤即时发作,伸手大力推向林丹,浴室地下瓷砖滑,林丹站不稳,重新摔进浴白,头撞在墙上,轰地一声,痛得林丹晕眩,她申吟一声。
耳边传来妹妹的大声吆骂:“争争争,你这辈子就会与我争,害我一次还不够,还要害第二次,我都不知道前世欠你什么,这世要与你做姐妹纠缠不清。”
林丹没有分瓣,想自浴白爬起来。
她伸手模一模后脑,手心滑腻腻,不由得暗暗叫苦,一定是脑袋开了花,这是血。
林彤却没有留意,还一直吼叫:“难怪人家音讯全无,原来是你从中搞鬼,明明是我先注意到他,明明是我——”
林彤忽然看到鲜红的血自姐姐头顶骨嘟骨嘟冒出,披了整脸,她扬声惊叫起来。
林丹虚弱地说:“拉我起来。”一边扯过毛巾,按在伤口上。
女佣奔进,急忙替她穿衣,血并没有止,林彤吓得大哭,一行三人,叫了街车,匆匆扑向私家医院。
忙了一整夜,照罢爱克斯光之后缝了四针,留院观察。
林彤伏在姐姐身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请原谅我。”
林丹已经累极,但仍然安慰她,“我没事,你回去休息吧。”
“这真是我的无心之失。”
林丹见妹妹这样折磨人,又折磨自己,忍不住淌下泪来,“小彤,你可有想过,我也是无心之失,我也没有存心害你。”
林彤一听,停止哭泣,退到一旁,过一会儿,无声无息地离开病房。
第二天下午,一大班同事前来探访林丹,她看到他们身后,跟着不相干的周君。
小王笑问:“给什么人打破了头?咱们年纪也都不小了,也该学习修心养性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林丹低下头不出声。
十分钟后大家就识趣地散去,周幸生却折回来,坐在病床旁一张椅子上。
林丹不知与他说什么才好,他也没有开口。
棒一会儿,他也走了。
这时林丹触鼻闻到一股清清的花香,抬头一看,茶几上放着一束小小的紫罗兰。
饼两天林丹就出院了。
她不声不响开始找公寓,托朋友替她装修,她决定搬走。
纵然是同胞姐妹,也是两条完全独立的生命,林彤说得对,她们不能这样纠缠下去。
林丹一直想赎罪,此刻发觉在妹妹的字典中没有原宥两字,算了,反正做罪人,就豁出去做一个痛痛快快的罪人吧。
半个月后的星期六,趁林彤不在,她搬了出去。
到了自己的小天地,内心有说不出的舒畅快活。
林丹勇敢的拿起电话,拨到小陈家去:“我希望得到周幸生的——”
小陈打断她:“他在这里,他在我家,你要同他说话吗?”
林丹答:“要!”
周君声音惊喜交集,“我们在这里吹牛聊天大吃大喝,你来不来?”
“来。”
“我立刻过来接你。”
林丹随即把地址告诉他。
终于摆月兑一切心理束缚了,不是因为周宰生的魅力够大,而是林丹的忍耐力到达极限,林彤不停给她试练,无限止地拉扯一条橡筋,它终于绷断了。
那天下午,他们玩得很高兴很热闹,半夜散会,还不甘心,全体挤到小店去吃炸酱面。
送林丹回家的任务,当然落在周君身上。
他送到门口,问道:“下个星期有没有空?”
“有。”就是这么简单。
饼了半个月,林彤找上姐姐的写字楼去。
“请你回来,家里乱成一片,帐单一叠叠,佣人不听话。”
林丹微笑,“我们已经长大,迟早要分家,你学习一下独立,未尝不是好事。”
林彤涨红两孔,少了姐姐在身边,等于少了一个管家,一个秘书,半个母亲,半个心理辅导员,以及随时在经济上支持她的人。
“你一定要回来。”
“不,这次我不同来,小彤,我们只是姐妹,这并不是一个分不开,丢不掉的关系。”
林彤低声嚷:“你欠我,妈妈也说你欠我,妈妈去世时对你说什么来着?”
“她叫我照顾你。”
“你却一个人跑了出去!”
“她叫我照顾你到成年,小彤,你已经二十三足岁。”
林丹这次态度十分强硬,使林彤慌张,于是一贯地向姐姐增加压力。
她伸手解开外套钮扣,月兑下上衣,注林丹摔过去,“你看,看清楚!”
林丹不出声。
太熟悉了,这是她生平最大的噩梦,她鼓起胸中所有的余勇,才抬得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