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认为莉莉说得再对没有,索性开了汽车收音机,轻松一下。
是音乐节目,唱片骑师选了非常劲的旧歌“蓝色掠皮鞋”,彼得跟著打拍子吹口哨。
莉莉笑,忽然想起来,问:“这是第几台?”
彼得答:“第二台!专播流行曲,通宵的。”
莉莉又问:“第九台呢,播什么?”
彼得一呆,“第九台?”
“是呀。”
“莉莉,本市没有第九台。”
“什么?”
“本市只有四个电台。”彼得笑;“莉莉,你这样下去要给人笑的。我还记得前些日子你问我五号风球要不要停课——五号风球取消有十年了。”
“可是……”
“女孩子就挂着化妆穿衣。”彼得摇头。
但是夏洛蒂明明说九号电台。
也许,莉莉想,是她听错了。
他们决定到露天咖啡座喝茶,也就把这件小事搁在脑后。
几时劝夏洛蒂也来这里,面对初夏碧蓝的海,非假日,人也不见得太挤。
莉莉有信心,夏洛蒂会再参加他们的活动。
不过前些日子才吓人呢,电话都不肯接,多次,莉莉怕有意外,打给林西太太,麻烦她上去看著夏洛蒂。
偏偏又是期考时分,同学们全分身乏术。
时间也过得真快,一晃眼六个月,再难熬,夏洛蒂都逐日熬过去了。
莉莉低低感喟,再大的灾难,都得勇敢地应付。
“下星期可以游泳了。”彼得说。
“今天也可以。”
“怕你着凉。”
“不会的。”
“冬永都别有风味。”
“可不是。”
经过上次意外,莉莉头一个觉得人生无常,寻乐要及时,是那个时候,她答应搬进彼得寓所去。
同时也爱上喝一点酒,松弛神经,做起功课来,也不那么拼命。
饼了一个星期,莉莉牵记夏洛蒂,再去看她。
林西太太迎出来,一脸笑容。
莉莉知道这是表示夏洛蒂的情况更好。
“她出去过一次。”林西太太说。
莉莉点点头。
上得楼来,夏洛蒂已经打开门欢迎她。
“我做了薄荷茶。”
几乎跟从前一模一样了。
莉莉问,“你有没有胖一点,抑或是我的幻觉?”
“没有,但是我买了两件新衣服。”
“几时回学校?”
“我已经错过了一次期考。”
“校方会跟你想办法。”
夏洛蒂叹一口气,坐在窗前,一副茫然,恍若隔世的样子。
莉莉不敢死摧她,轻轻呷一口茶。
夏洛蒂问:“你有没听第九台?”
莉莉怔住,原来没有听错,是第九台。那么,是彼得太过肯定了。
“没有,我在追电视上一个连续剧。”
“那位主持说得真好。”
“是怎么样的节目?”莉莉忍不住问。
“听众可以打电话进去的问答式节目。”
“哦,那种。”
“莉莉,我是不是很幼稚?”夏洛蒂问。
莉莉看看她,“这怎么能算幼稚呢。”
“同一个陌生人倾诉,你不觉得愚昧?”夏洛蒂又问。
“所有的朋友,开头时都是陌生人。”
夏洛蒂笑,“莉莉,你真是纵容我。”
莉莉坦白的说:“有什么坏处?我看不出来,现时的节目主持人都很温文有礼,且懂得观众心理。”
“是,他完全了解我的心情。”
“是一位他?”
“你也可以听听,莉莉,每天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他叫安地。”
“你打电话进去与他聊天?”
“是,”夏洛蒂说;“三五七八四。”
“打得通?”
“没问题,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与他谈上十分八分钟的话,他给我很大的鼓励,”夏洛蒂有点难为情,“这一阵子,心情开朗不少。”
“那真是太好了。”莉莉由衷的说。
夏洛蒂说:“没想到我会把精神寄托在一个电台的节目上吧。”
莉莉注意到她轻轻抚模书桌前的一只小小收音机。这种晶体收音机最普通不过,售价也非常相宜,没有什么稀奇之处。
莉莉明白夏洛蒂,她寂寞,她害怕,她旁徨,她需要安慰,即使来自一个电台节目,也一样使她高兴。
莉莉说:“别忘了我们,我们永远是你的朋友。”
夏洛蒂紧紧握住莉莉的手,“是,我知道。”
同到自己的家,莉莉回想夏洛蒂的神情,不禁微笑,毕竟她只有二十岁,说她孩子气也不是不对的。
彼得回来,送上一束鲜花。
莉莉把鼻子埋进花间深深一嗅。
彼得逗她欢喜,说道:“我可否将汝比作一个夏日?你更为可爱及温柔——”
莉莉说:“谢谢你,彼得。”
“夏洛蒂如何,好吗?”
“很好,彼得,”莉莉插好花,“她坚持第九台有个好节目。”
彼得讶异,“可是本市没有这样的电台。”
“她天天收听一个由安地主持的对话节目。”
“也许是三台。”
“也许,只要她高兴!谁管呢。”
彼得说:“我洗个澡,然后出去吃饭。”
莉莉犹疑,拿起电话,拨通讯问号码,“麻烦你,第九电台。”
接线小姐答:“没有第九台。”
莉莉一震,“三五七八四是谁的号码?”
接线小姐说:“请稍候。”
莉莉等了一会儿。
接线生回来,“小姐,本市没有这个号码。”
莉莉张大了嘴。
饼一会儿她说谢谢,放下话筒。
呆半晌,莉莉再取起电话,拨到电台去询问。
饼了十分钟,她得到她要的答案。
“彼得,”她紧张地跑到浴室去,“彼得,”
“什么事?”
“彼得,世界上根本没有第九台,没有安地这个主持人,也没有对答节目,几个电台在晚上十点到十一点都播放戏剧或音乐。”
彼得正在用毛巾擦背,听到也一呆。
莉莉震惊地问:“夏洛蒂每天晚上,同谁说话?她的电话,打到什么地方去?”说着她不禁寒毛直竖。
彼得被上浴衣,脸色凝重。
他们坐下来,相对无言。
饼了很久很久,彼得问:“你看会不会这一切都是夏洛蒂的幻觉?”
莉莉跌足,“若是这样,她的病情已经不能再拖了。”
彼得也觉得头痛,“而我们还以为她在痊愈中。”
“该怎么办呢?”
“要请教精神科医生。”
“你是说——”莉莉恐惧。
“最好医院观察。”
“不,”
“莉莉,我们帮不了她。”
“今晚我再去看她。”
“莉莉,我不准你一个人去,可能有危险。”
“我非去不可。”
“我与你一起。”
“有你在,她可能不肯打电话到电台去谈话。”
“我在门口等,一有事,你马上叫出来。”
莉莉点点头。
他俩抵达夏洛蒂家门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半。
林西太太有点意外,“这么晚?”
莉莉敲门,彼得闪在一旁躲着。
夏洛蒂来开门,“咦,莉莉,你怎么有空?请进来,我正在听第九台。”
夏洛蒂手中正拿著那只小小的收音机,但是,莉莉什么都没听到,她的手心开始冒汗。
“请坐,”夏洛蒂似演默剧似,“安地的声音不错吧。”她像是在欣赏主持人的才华。
莉莉目定口呆,室内一片静寂,什么声音都没有,但是莉莉一脸陶醉地将收音机贴近耳畔。
情况如此诡秘,莉莉不禁退后一步。
只见夏洛蒂抬起头来,“他叫我打电话给他。”
夏洛蒂拨了三五七八四。
电话显然接通了,她与对方说了起来。
莉莉一背脊的汗,她靠墙而站。
只听得夏洛蒂说:“是,安地,是我,节目收得很好,我听得很清楚。”
莉莉睁大了眼,一手取饼收音机,摇两摇,她仍然什么都没听见。
又不敢拆穿夏洛蒂,只得呆呆者着她。
夏洛蒂转过身子,背着莉莉,在电话中同空气说话:“今夜我有个朋友在这里,是好朋友,她叫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