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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 第13页

作者:亦舒

怎么样,还有三天才星期五,阁下想清楚吧。

找苏茜出来喝茶。

她淡淡说:“史蔑夫就是这个样子,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应该怎么做?”

一小姐,看你自己。”

“能不能拿到报酬?”

“他当然准备付出代价。若他喜欢你,你可以迟到早退,琐碎的事是不用操心,大事你可以领功,每年拿个绝好的报告,一下子升级有望。”

“若他不喜欢我呢?”

“哦,他不会叫你拿到把柄。不过天天早上八点正出车,叫你去十八乡作实地视察,每日下午四点半给你一份五页纸报告,做到六点三刻,第二天交给他,他转手交字纸箩,你去告他,他说你水准不够。”

“好像没有天理。”

“太有天理了,天注定你要受劫难。”

“真是社会的错。”

“谁叫你长得有三分姿色,大家一知你调往史蔑夫,就等着者好戏。”

“但没有人救我。”

“傻女孩,唯一能救你的,不过是你自己。”

“多寂寞。”

“根本是。”

“可不可以不接受这种挑战?”

“每处都有史蔑夫!除非不出来做事。”

“能不能告往大老板?”

“他们哪来的空听你哭诉,他们也是人,不过地位高些薪水多些,说不定烦恼比你的还大,只会觉得你讨厌。”

“大惨了。”

“惨?”苏茜笑了。

我不喜欢史蔑夫,直接上感觉他是那种刻薄无情的人。

曾有女同事陪完老头上司后,被那美国老头到处投诉她有臭狐。

我照着镜子苦笑。

第二天,史蔑夫召我入房。

“你不喜欢开夜班?”

“不是喜欢与否的问题,是有无必要问题。”

“有无必要,由我断定。”

是他的态度,是那种号令天下,谁敢不从的态度,摆明欺侮你、压逼你,占你便宜,似强抢民女的恶霸。

社会有进步吗,我悲哀的想,抑或在打退步?

八十年代留英留美的女大学生,在工作上还会碰到这种人,人类,仍然被原始的劣根性所控制。

我说:“我肯定你的判断是合理的。”

他哈哈笑起来。

这算不算拧笑,我问自己,我是不是弱女?

“日本菜还是法国菜?”

我退无可退,“意大利叶。”

他大悦,“我怎么没想到,太有想头了,好好好。”

我安慰自己,吃顿饭而已,且莫去想它。

星期五来临,渐渐椅子变成针毡。

记起表姐说的故事来。

她在酒店做公关小姐,洋上司在她试用期百般挑剔,公然取笑,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终于在一个上午,那洋老头召她入房,同她说话。

他说:“虽然我是总经理,但令我满足的不是我的工作,而是在一些时候,床边的女郎拉住我,问:你真的要走了吗。”

表姐假装不懂。

一个月后她辞职。

那白发老头在一年后被调回纽约,但是表姐没有熬过那一年。

也不是每个人的上司是那样,但苏茜说得对,在一个女子的事业道路上,遇到三两个这样的人实不稀奇。

这是事业危机。

为什么不能好好把全付精神放在工作上呢。

我并没有打扮得花姿招展,但办公室里好像每个人都知道晚上会发生什么事。

五点半一过,每个人都走了,单剩我同史篾夫。

他装模作样把透明片取出,逐张扬起来看,故意弄得我精神紧张。

我脑海中闪过四个字,猫玩老鼠。

要是他态度好些,这会是另外一个故事。

我忽然说:“这些底片我从来没有见过,帮不了忙,我想我没必要留下。”

抓起手袋,跑出办公室。

并没有为自己骄傲,这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并不是冲动,但是现在的情况好比喉咙卡住一条大鱼骨剌,吞下,痛,拔出,更痛,两头不讨好,根本不知怎么做。

怎么把自己送上门去呢。

怎么做交易呢。

这也是一门艺术,别小觑这类女性。

周末在家休息,气也渐渐平下去。

希望史蔑夫也懂得收蓬,别逼急了我,上去告他。

星期一开早祷会,史蔑夫逐个伙计问有什么难题。

论到我,我屏息,大家也似在等好戏开场。

他问我:“星期五晚上你几点钟走?”

我一呆,“很早就走。”

“我的问题是:几点钟?”

“五时四十分。”

我无惧,何需惧?但听到其他人的窃笑声,耳朵不禁烧红。

“今夜你要挑好底片才准走。”

这根本是无理取闹,我淡然说好。

“王君今夜陪你。”

我对王君倒有点歉意,累了他。史蔑夫要惩罚的人,其实是我。

星期一,我服贴地同王君一齐开夜工,特地去买了啤酒饭盒子,陪他先打了底,听他吹牛达两小时,心想同事嘛,迁就也是应该的。

做到八点,已经妥当。

他说:“你先走一步,我十分钟后也跟着走。”

我拿起手袋,还没忘记说客气话,“你多多包涵。”

王君说:“什么话。”

这下妥当了吧,他职位比我低,我面子给得十足,况且,工作也已经做完。

史蔑夫再要挑剔,也得换个题目。

谁知第二天他又当看众人面说:“你昨天几点钟走?”

咦!这人倒底有完没完?

“八点半。”

“王,你几点走?”

我简直不相信人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竟然答:“我十二点半才走。”

我不但不怒,反而笑出来,噫,公司楼下有签到簿子,但凡迟定要签名,我就是不相信这姓王的十二点半才走。

但随即我深觉悲哀,他陷害我,有他的苦衷吧,不然与我无怨无仇,何必这样做?

史蔑夫说:“你留下来,我有话同你说。”

我说:“外头满桌的功夫等我做。”

“不要紧张,阿张,阿陈,你们都愿意帮这位小姐忙,是不是?”

众人又一阵讪笑,讨上司欢喜。

他们出去了。

“小姐,”史蔑夫说:“生活不容易吧。”

他大抵要看我流泪吧。

“王讨不讨厌,像不像一条狗,你要不要我惩罚他?”

坏同心理变态是有分别的,史蔑夫早已发疯。

我不出声。

世界那么大,狗也有它生存的权利。

“好,好涵养,可惜除了我欣赏,没有人看得到,外头那些低级职员,反而会看你不起,欺侮你。”

我仍不作声。

他又问:“日本菜抑或法国菜?”

我温和的说:“我不饿。”

他很震惊。

这时案头的电话响,他一听,大约是大老板,立即挥手,令我出去,“走走,一会儿才叫你。”

你说,这种实况,叫坐在家中的太太用尽她们的想像力,想破了宝贵的脑袋,也想不出来吧。

我随即回到座位上,心中悲愤无法抑止。

从一数到一百,快,数,但没有用,想拿起电话找朋友诉苦,犹疑一下,拨给苏茜。

才听到她“喂”一声,眼泪已抢出来,连忙用手帕掩住,大堂中那么多人,何苦示弱。

“什么事?”

“做不下去了。”

“不要为一个人辞工,继续同他玩下去。”

“我累。”

“谁不累?累也要玩。”“算了。”

“不行。”

女秘书暗示有人找我。

“我有事,苏茜,一会儿再打给你。”

“别冲动。”

“知道。”

币上电话,女秘书同我说:“阿二找你。”

那是史蔑夫的助手。

我尽量平静走到阿二面前,“有事?”

他呶呶嘴,“说你电话太多,自己小心点。”

我只得点点头。

一步一步来,叫你受不过好跳楼。

案头电话响。

苏茜找我,“什么事,又是什么?”史蔑夫走过,看见我手持话筒,索性坐在我对面,听我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我已很平静,对苏茜说:“今天下午五时半到你楼下等。”挂上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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