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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 第12页

作者:亦舒

文约与她一照面,就知道找错了人,她短头发,没有他要的尾巴。

“你代表顺兴企业?”她问他。

顺兴是文约父亲的公司。

文约意兴阑珊的客套几句,言中无物,对方很快发觉她浪费了时间,便站起来送客。

走到门口,文约才说:“我同令妹露露是朋友。”

“是吗。”

“露露说,你喜欢开车时听歌。”

“我,开车?我没有驾驶执照,一向由司机接送,我坐在车中多数看报,很少听歌。”

“啊。”文约发怔,这是怎么一回事。

女秘书已经过来替文约打开大门,文约不得不就此告辞。

他弄错人了。

想像中的女郎是倦慵的,娇怯的,连耍乐都十分厌倦,更不要说是工作。

她应是一支歌可以重复听一个下午的人。

懂得享受,生活低调,是一个艺术家,不论大事小事,都有点糊涂。

回到家,妹妹问:“怎么样?”

文约不出声。

妹妹留意他表情,“我早知你会失望。”

“她不是她。”

“真人同想像是一定有分别的。”

“不,完全不是那个人,弄错了。”

“啊。”妹妹也讶异,“你想见的,到底是谁呢。”

“我不知道,她们家还有没有姐妹?”

“就她们俩。”

“你确实清楚?”

“当然。”

“当然。”

在灰色的天空下,文约又遇见露露。

“听说你见到我姐姐了。”

文约点点头。

“怎么样?”

“我与你比较谈得来。”

露露大喜,“真的?”

“真的,我俩一般无聊,一般幼稚,一般没出息。”

“去你的。”

“我并无夸张,你可仔细想想。”

露露说:“但你却要找一个浪费了所有眼泪的女孩子。”她讪笑他。

那只不过是她喜欢的一支歌。

“那卷录音带并不属于你姐姐。”

“那我就不知道是谁的了。”

“还有谁常常用你们的车?”

“我不知道,也许是哥哥的朋友,但是他们的女朋友加在一起至少有千余名,穷你一生也无法找到。”

“能够随意用你们车子的,恐怕没有几个人。”

“我为什么要帮你找?”露露问。

“因为我们是朋友。”

露露哑然失笑,“徐文约,我不认识你,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文约也知道自己太过份了。

这种牛角尖钻了进去简直月兑不出来。

文思说:“交给私家侦探去办。”

幸亏还有一份正经工作,当作精神寄托,文约才不致走火入魔。

他常常到附近油站去加油,却再也听不到那首歌,见不到那个人。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文约有一夜看见那个女孩子。

她有洁白的皮肤,不施脂粉,单单擦鲜红色唇膏,温柔地同文约说:“我是别人的女友。”

文约连忙说:“我并没有不良的企图。”真的,他可以指天起誓。

那女郎嫣然一笑,转头而去。

然后梦醒了。

这大抵也可以算是绮梦了。

家里发生一点事:父亲下令,叫文思选择,要不进顺兴工作,要不出去升学,不准她继续游荡。

妹妹考虑了三天,决定前往纽约。

文约内心恻然,去送妹妹飞机。“不要玩得太疯。”“要注意冷暖。”“遇到喜欢的人,切记回来结婚。”

露露也在,文约邀她喝咖啡。

露露说:“没想到你如许友爱。”

“我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优点”

“是吗,说来听听。”

文约只是笑。

他与她打了三局球,三盘两胜。

她没有开车来,文约送她。

露露忽然说:

“文约,既然大家是朋友,我也不好瞒你,照实对你说吧。”

“我知道,你要结婚了,新郎不是我。”

“别嬉皮笑脸的,告诉你,我知道你认识的女郎是谁。”

文约一怔。

“我一直知情。”

“那何苦害我兜圈子。”

露露说:“每一个人都有苦衷。”

“说你的来听听。”

“他是我三哥的女朋友。”

“你怕我动手抢?我不是那样的人。”

“不,她同三哥断断续续往来有好几年,很痛苦很累的在一起,每次分手,大家都为他们松口气,但不一会儿,又开始纠缠,、永远没有了结。”

文约只觉得荡气回肠,“现在他们仍在一起?”

“两个人什么都不做,浪费那么些年,你要是介入,更不知是什么局面。”

“原来你是为我好。”

露露说:“你不用如此讥讽。”

文约笑了。

“我是自由身,为何对我没有兴趣?”

“我配不上你,露露,将来你的伴侣胜我千百倍。”

露露说:“最狡猾的人才会这样说,高招。”

文约无奈地笑。

“她上个月又到温哥华去了,这次去得最久。”

“会不会从此摆月兑这段不愉快的感情?”

“我三哥前天才出发去找她。”

“要命,又不肯放过她。”

露露说:“我们见怪不怪,也许他们觉得幸福,毕竟世上有多少人能够终身以恋爱为事业,统共不用工作谋生?有时真羡慕他们,有这样一件大事可做,不愁寂寞。”

文约默然。

“喂,有空约会我。”

文约点点头。

“他们回来的时候,我叫你出来。”

“不用了,”文约说:“不重要了。”

“怎么说?”露露诧异。

文约叹口气,“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更没有那么多眼泪。”

露露笑了。

挫折

调职之前,也向前一任同事打听过。

当时苏茜说:“你可以应付得来。”

“但是,”我问:“我会开心吗。”

苏茜笑,“十多岁的人还似孩子似,做工最终目的是为薪水,又不是看电影,谁理你开心与否。”

“我也并不期望自己会欢喜享受,但总得合理地愉快吧。”

“只有少数人有这样的幸运,这种人找到的不是工作,而是事业。”

我不语。“你放心,你可以做得来。”

听这种口气,已知道不妥。

人总是自负,有什么是做不来的?人家会我不会,肯学肯捱肯忍。

再老,谁让你要支薪水。

于是换了个场子,巡回演出。

已经非常沉着,知道人生地不熟,需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但一上场就知道难。

同功课无关,而是人事,气氛非常坏,人与人之间不说话,无交通,一本正经,做事管做事。

我叹口气,正如苏茜所说:办公,你以为是看电影?

但一天八九个小时在这里渡过呢。

我不会天真到企图改变这里的气氛,有那样的精力,不如找份兼职。

只希望自己可以适应。

上司是中年的英国人,若果在街上蓦然遇见,会觉得他风度翩翩。但现在要与他每日对牢八小时,感觉完全不同,三朝一过,原形便露出来。

特别喜欢召我入房,又不见有公事要说,闲闲地叫我坐,开着无线电,已经有好几次,因是上司,故此忍耐,今日又来了。

“你英语说得好。”

“谢谢,每个同事都说得好。”

“觉得新部门如何?”

“过得去。”

“这里每个人都忙,发薪水时,你会觉得受之无愧。”

“是是。”说得好似他是老板。

“星期五晚上,有没有空?”

我沉默一会儿,小心翼翼回答:“已安排了节目。”

“取消它。”

我瞠目而视:“下了班后还有事?”

“开夜班,要做一个幻灯片节目,我同你留下来拣照片,然后去吃晚饭,”他笑,“你喜欢日本菜还是法国菜?”

我很客气的说:“我要想一想。”

站起来离开他房间。

大半日没有心思做事。

对於一些女孩来说,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许多人就是如此上去的。姐妹们,别告诉我做事升级纯靠工作能力强,咱们都不是昨天出世的人了,这是捷径。

没想到史蔑夫他会这么露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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