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还以为她说的是反话。
章忠信听到了,问左太太,“相貌真的那么重要吗?”有点为张欣欣抱不平。
左太太似笑非笑.“你有什么资格讲这个话,你自己不知多注重外表。”
章忠信笑,“我不能满肩头皮屑指甲镶黑边回到公司来呀。”
“那么说,本公司里这些女孩子,全非你的理想对象?”
章忠信笑,“我没有那么说过。”
左太太叹口气,“你已以行动证明,这些年来,你从未约会过她们。”
章忠信反对赚一万花两万的作风,他的女同事往往炫耀家中有一百双鞋,令他吃不消,穿过的鞋是脏的,哪里去找那么多地方来放垃圾,对这种完全没有理智的女性当然要保持距离。
他有第六感,张欣欣不计较这些。
这个女孩子与众不同,他对她有先入为主的好感。
章忠信是个正常的人,他当然不讨厌真美,他只是受不了伪美,靠一千件衣裳与三百盒粉造就的美,不如不美。
左太太当下说:“老弟,别太偏激,一蹉跎男人也会老的,当心高不成低不就。”
她回到房间,拨一个电话给敌对公司,把张欣欣打算转职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马利女士。
一方面欣欣在家,顶著病,把那份合约看完,非常满意,立即大笔一挥,签上姓名。
饼几天,精神好些,她打算亲自把合同送上去,同时认识新同事。
当下她仍然要把握机会休息,并且草拟辞职信。马利会怎么想?
欣欣不用担心太久,马利的电话又追上来。
她只是说:“你在家吗,我马上过来看你。”
语气特别温和,欣欣立刻知道东窗事发,越有要紧事,马利语气越是镇静,是谁报耳神报得如此迅速?看样子每间公司里都有好事之徒。
也好,反正马利迟早知道这件事。
她一下子就赶了来。
一见欣欣,吓一跳,“你是真病?”
欣欣头痛得眼睛都睁不开来,正在服药,给马利这么一说,欲哭无泪。
马利说:“你更不应该在这种时候作出荒谬的决定。”
欣欣躺在沙发吸气,不作答。
“你这样一走了之,人家会以为我刻薄下属。”
“马利,那边是我表叔的生意,比较有发展。”
“那你一毕业为什么不过去?等我把你训练得有点成才了,长辈便来挖角?”
“那时公司还没有成立呢。”
马利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她一向以欣欣再生父母自居,如今欣欣叛变,她面子放不下来。
“马利,你不宜逗留过久,这屋里全是伤风菌。”
“你一定要走?”
欣欣点点头。
“你看你,相由心生,要多丑就有多丑,似只蓬头鬼。”马利咒诅。
欣欣啼笑皆非。
“你不用来上班了,放一个月的假吧,我无法再与你再合作。”
“病好了我们一齐午餐。”
马和悻悻,“我不要再见你。”
欣欣说:“你不是真心的,公司同事那么多,总有值得提拔的人,当初你不也是在芸芸众中发现了我吗。”
这样一说,马利脸色稍霁,“有什么用,教会徒弟没有师傅。”
欣欣笑。
“好好注意健康,今天看上去你像三十岁,一副尊容到新公司去,吓坏人。”
欣欣送她到门口。
“你的近视原来那么深。”马利最后转过头赠她一句。
欣欣叹口气。
这下子可以睡了吧。
她把电话筒取起,帘子放下,埋头苦睡。
仍然做那个梦,这下子对白还多起来,那位英雄对她说:由我来照顾你,你放心。朦胧间欣欣觉得地面熟,似一个人,但是又想不起来是谁。
等到一身冷汗醒来,她才想起,那人像新相识章忠信。把不用于的人扯入梦境,多么可笑唐突,幸亏对方不晓得。
在这种冰冷无助的时分,欣欣真希望有人来替她煮一锅粥。
她饿得一点力气都没有,挣扎看起床,看看钟,晚上八点半。
偏是不舒服,又有这么多事发生。
欣欣不敢再照镜子。
冲了杯牛肉汁,吃果酱面包,草拟辞职信。
第二天,马利又来追,欣欣虽好性子,也有点紧张,“看,到底是不想再见到我,抑或明天开完会我才准消失?”
“后者。”马利说。
欣欣了解她身受的压力,但不原谅她把压力动辄转嫁他人身上,并不算是英雄好汉。
热度褪得七七八八,欣欣把屋子略为收拾一下,张罗了一点吃的,刚坐下预备享用,电话又狠狠狂响,欣欣叹口气。
马利真有点提早更年期的姿态。
“张欣欣?”
哟,陌生男人的声音,欣欣自然提高警觉。
“光辉公司的章忠信。”
是他,梦中人。
欣欣无故涨红半边脸。
“请问合同签妥没有?”
“这两天我有点不舒服,不然早就送上来。”
“没问题。”
“半小时后?”
欣欣认为可疑,他一定住得很近,见了面问一问。
她想换下眼镜,但双眼干涩酸痛,欣欣解嘲说,算了,人家都看惯了。
架上眼镜,她便不晓得如何化妆,只得洗一个头,擦些花露水,换上毛衣长裤。
像所有事业女性,欣欣没有家居便服,一整柜都是神气活现的套装,件件垫肩,穿上显得十分威武,是一种伪装,用来吓一吓敌人。
她去应门。
章忠信一脸关怀,踏进门便说,“你好像病了好几天,没有什么事吧。”
欣欣精神一好,话便多起来,“照统计,每个成年人每年会伤风两至四次,至今没有药物可以控制。”
章忠信笑,“人类也真够落后的。”
欣欣立刻觉得他可以成为知己。
“我带了几瓶橘子水给你,新鲜榨的。”
欣欣连忙道谢。
这时章忠信鼻端闻到一份食物香气,似大白菜红焖狮子头,又像绍菜煮小排骨,都是他搬离父母的家之后再也没吃到过的菜式。
他讶异地看看欣欣,不会是她做的吧,难道烹饪在现代女性中还未失传?她们不都恨恶家务吗?
别太乐观,泰半是隔壁邻舍传来的菜香。
章忠信贪婪地缩两下鼻子。
欣欣看到了。
其实她一年都不做一次菜,因为病,不敢上馆子,所以才动的手。
她告诉章忠信:“是小唐菜肉丸,嘴巴淡,用来过粥。”
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章忠信冲口而出:“你会做菜?”
“做得很坏。”
章忠信已经深深感动。
她与他平日接触的女孩子有太大的不同,种种机缘巧合,叫他遇上了她,实在奇妙。
章忠信的眼睛出卖了他的心事。
欣欣有点惭愧,她知道他会错意,她并没有他想像中的美德。
但怎么解释呢。
欣欣只得说:“我去取合同。”
她并且留他吃饭,“只得一个菜啊。”
章忠信却认为该味菜色香味俱全,若天天下班可以吃到它,已经没有遗憾。
欣欣也觉得整件事不可思议,因为一场小病,她除下武装,精神略见萎靡,再也不能咄咄逼人,耽在寓所,显得贤良淑德,还有,被逼洗尽兵华,脸容朴素,一点侵犯性都不见了。
没想到因此讨得这位男士的欢心。
而要紧的是.欣欣对他也有说不出的好感。
缘份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欣欣把合约交给他。
章忠信与她握手,“欢迎你加入我们公司。”
“多多指教。”欣欣诚恳的说。
章忠信想,这话要是由别的女同事说出来,他才不信,这年头的女孩子不知多会讥笑异性,在她们面前,一点错不得,但他相信欣欣的诚意。
“大家研究就是了。”
欣欣与男同事斗争若干年,受师姐们影响,认为他们之间难有芳草,章忠信却给她大大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