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了一口气。我又想到了小芸,可怜的小芸。
“我希望全世界的人都快乐,你好像有心事。”
“没有,我算是开心的了,有人比我更难过。”
“谁?”玛莉亚看着我问:“你的朋友吗?”
“有人。”
“哗!你很神秘!”她嚷,又挤眉弄眼的引我。
我被她的天真引得笑起来。“你这家伙!”我说。
“你喜欢运动?”她问:“我还打桌球,打保龄。”
“你喜欢打球,是不是?女孩子运动是很难得的。”
“我爱好很多的,你慢慢会知道。”她有点傲慢。
但是玛莉亚有一个优点,她不讨厌,她做什么都不讨厌。
我们找了一个小店子去喝咖啡,谈得很愉快很生动。
玛莉亚是活的,她的魅力,随时随地会施展出来。
我很欣赏这种女孩子,她们是不可多得的人物。
但是好的女朋友不一定是好的伴侣,不一定是好的妻子。
玛莉亚算是好的女朋友。与她在一起,的确很开心。
她又健谈,与她在一起,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我们在一块儿玩了三个钟头。喝完茶又荡了半天马路。
我想与她在一起,做她的男朋友是一种荣誉。
我有这种机会吗?
但是我忘不了小芸,我爱上了她,这是明显的。
我没有喜新厌旧的习惯,我的心还是在小芸身上。
我已经有两天没见到她了,我放她不下,实在不行。
我打了一个电话到她那家服装店去,她来接听。
“是你,阿国?”
“是的,是我。”我说:“几天没见了,你好吗?”
“阿国,我很好,但是我没有空与你说话。”
“忙生意?”我问:“你好像不太欢迎我呢?”
“老板娘会不开心的。”她说:“对不起你,阿国。”
“没关系,下了班我在门口等你好不好?”我问。
“不不,今天,……我不能出来。”小芸很迟疑的说。
我的心马上冶了一半,她好像不太欢迎我们的。
小芸与我是这么些年来的朋友,但是她始终吞吞吐吐。
我想到今日的玛莉亚,坦白清朗如一阵轻凉的风。
这一点小芸显然就不及她了。
我发觉自己很矛盾,与玛莉亚在一起想小芸。
与小芸在一起的时候,又想玛莉亚,这是什么一回事呢?
“那么,”我终于说:“小芸,你几时有空,打来给我吧。”
“好的。”
“干万不要一声好的,就此不见了人影。”我说:
“阿国,相信我,我是非常有苦衷的。”她苦涩的说。
“我相信你,小芸,但是我希望你拿出勇气来。”
“勇气?”她停了一停,“阿国,这不是容易的事。”
“好了,我不多说了,小芸,你自己作主吧。”
我挂上了电话。
对付小芸,真不是容易的事,千篇一律的话,我说了又说,讲了又讲,始终得下到一个所以然。
她不是一个固执的人,但是她非常因循。
她甚至不敢跨出一小步,去尝试一下新的环境。
她这样的人,使我困惑,她的问题,我不能代她解决。
渐渐我说的话,对她来讲,变得像老生常谈。
我非常怀疑,这些为她所设的劝告,是否等於耳边风。
我对她的苦口婆心,是否有起作用。
我觉得我的一片热情,仿佛全部掉到海裏去了。
而且小芸待我日趋冷淡,好像我对她有什么不良企图似的,这又是什么道理?我不过视她为朋友。
她这种情形,使我心灰意冷,觉得是不值。
朋友与朋友之间,讲的是真诚,小芸对我就没有真诚。
既然如此,我还何必老着面皮去讨好她呢?
这是多么划不来的一件事,我觉得我自己很傻。
是的,也许我一直就是个傻瓜,一厢情愿的对小芸。
我不想再这样子继续下去,我何必缠住她呢?
如果小芸想见我,她可以随时找到我,她知道。
她一直没有主动的来寻找,原因只有一个:她不想见我。
这是她的选择,我想我已经弄明白了,我清楚了。
于是我停止去寻小芸,我与玛莉亚去过很多次。
玛莉亚的清爽使我眼睛势利起来。
母亲是对的。
难怪她说找女朋友要找家世清白,人品高尚。
玛莉亚是一个自由的女孩子,她有理想的家庭,对她很有帮助,她本人又受过良好的教育,而且受这些影响,她成为一个非常乐观的人。
任何一个人都会喜欢跟她在一起,特别是男孩子。
所以我约会她。
她是很爽快的,有空便与我出去,没空便说没空。
她是一个很洋派的女孩子,没有扭扭揑揑这种事。
我见她的次数开始多,由一星期一次到三、四次。
玛莉亚可以与我出去这么多次,证明她推了其他约会。
那么来说,我在她心目中,是比较重要的。
与玛莉亚在一起,我没有烦恼。
小芸却与她大大下同,小芸故步自封,而且小芸喜欢把自己困在这种璟境里。
两个女孩子作一个比较,我便会发觉她们的相异。
但是我对小芸始终有一种特别的情感,解释不出。
也许因为她是第一个女朋友吧?她算是女朋友吗?
我每星期三陪玛莉亚在打网球。
那个环境,真是漂亮,这里平常不轻易见到草地,但是网球场却是一片绿茵,太阳又好,茶座边都是鲜花。
玛莉亚头发高高梳了一个小髻,脸被阳光晒得很健康,她背着网球拍走过来。
“喝什么?”我问:
“啤酒。”
“你当心把身体喝眫了。”我取笑她,“不怕吗?”
“我常常运动,怕什么?”她闪闪眼睫毛,反问。
“为什么跟我出来?”我问:“你有很多其他的朋友,胜过我多多。”
“你诚实,国,现在诚实的人,非常少了。”她说。
“啊,”我笑,“原来我还有这个好处,不简单。”
玛莉亚得意的说:“我很欣赏朋友的优点。”
“谢谢你。”
“国,我有点事要和你讲。”她忽然之间迟疑起来。
玛莉亚很少有这种表情,所以我猜她说的话一定很重要。
“说吧,什么事呢?”我很好奇,“是关于我的?”
“你的妹妹。”
“啊?”我一呆,“关于她什么?请你告诉我。”
“我在某些场合,好几次看见你妹妹与一个中年男人在一起,样子很亲密。这件事与我完全无关,我根本不应理这种闲事。然而我们是朋友,我不得不告诉你一声。”
“你说,玛莉亚,你好像知道得多一点。”我催她。
“这个男人,做的职业很古怪。”玛莉亚抿嘴笑。
我紧张起来,“如何古怪法?你倒说来听听。”
“他生意做得很小,但是钱赚得异常的多。”玛莉亚又笑。
我一听就明白了,出了半身冷汗,“你从何得知?”
“国,我不是小女孩了,我的朋友很多,况且这个中年男人,是本地很著名的一个人物。”
“我妹妹一定不知道。”我说:“这怎么办?”
“你妹妹有十九岁了?”玛莉亚问:“这事很难办。”
“可不是,我与她还一直瞒着母亲呢。”我睑色发白。
“这事情很复杂,是不是?你妹妹是怎样认得这个人的?”
“我不清楚。”
“她有权选择她的朋友,你无谓劝阻她。”玛莉亚说。
“这真是一项头痛的事情。”我说:“我痛恨这男人。”
“不要太紧张,一个人紧张是不好的。”玛莉亚说。
“谢谢你把这个人的真相告诉我。”我说。
“我很多事,国。但是一个人的职业不足以代表什么,如果这个男人待你妹妹好,你就别反对得太多。”
“这男人?你猜他会是好人吗?我才不信。”·